三日后,血色褪去,北疆的天空呈现出一种劫后余生的、近乎透明的湛蓝。然而,帅帐内的气氛依旧凝重如铅。
沈砚依旧昏迷不醒,断口的混沌侵蚀似乎被暂时遏制住了,但代价是御医用尽了所有珍贵的续命药材,也只能勉强维持他一线生机。他的脸色依旧灰败,呼吸微弱得如同游丝。公主寸步不离地守了三日,眼窝深陷,憔悴不堪,只有看向沈砚时,眼中才有一丝微弱的光亮。
萧远山脚步沉重地走进帅帐,手中捧着一卷明黄的绢帛和一只小巧的紫檀木盒。“殿下,京城八百里加急。”他的声音带着敬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
公主缓缓抬起头,眼中疲惫与锐利交织。她接过绢帛,展开。是宗人府的回执,确认己收到并封存了她立下的传位密诏。同时,还有一封加盖了玉玺的正式诏书——新帝登基诏!诏书中,贤王赵弘毅将于十日后的吉日,在太庙告祭天地祖宗,正式登基为帝!
尘埃落定。属于她的监国时代,随着这封诏书的到来,宣告结束。
公主沉默地看着诏书,脸上无悲无喜。她所求的,从来就不是那张龙椅。她所求的,是保住这江山不被邪魔染指,是…保住眼前这个人。她将诏书轻轻放在一旁,打开了那个紫檀木盒。
盒内,是一枚雕刻着飞凤祥云、通体剔透的羊脂白玉印——监国公主印。旁边,还有一枚略小的、同样质地的私印。这是她权力的象征。
“萧将军。”公主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持我监国印信及亲笔手书,传檄北疆及天下各州府:”
“一、昭告天下,红氅邪魁己被重创遁逃,其阴谋业己粉碎!北疆之危解除!”
“二、传本宫令:新帝登基在即,北疆所有军政要务,自即日起,由萧远山将军暂代执掌,一应奏报,首呈新帝御览!”
“三、本宫…需留此处理善后,并…养伤。无旨,任何人不得打扰!”
这是彻底的交权。她将自己从权力的中心摘了出来,只留下一个“养伤”的理由。萧远山肃然领命,他明白,公主是要用最后的时间,守护那个昏迷不醒的男人。
萧远山退下后,帅帐内再次只剩下两人。公主拿起那枚温润的监国公主印,指尖缓缓着上面精细的纹路。权力,曾经是她手中的利剑,是她复仇的阶梯,是她守护江山的铠甲。如今,却轻飘飘地交了出去。
她走到沈砚榻前,将印章轻轻放在他枕边。“看,”她低声说,仿佛在跟一个沉睡的人分享秘密,“这曾经压得我喘不过气的东西,现在…是你的了。”她的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带着苦涩和释然的弧度。“你不是要还债吗?替我看好这江山…就是你欠我的…最大的债。” 她的话语带着一种托付江山的沉重与信任,这份信任,超越了对任何臣子,只给了他一人。
她重新握住沈砚冰冷的手,目光落在枕边那缕被金线缠绕的头发上。她小心翼翼地将它拿起,放在沈砚的心口位置。“听到了吗?”她声音轻柔,带着无尽的期盼,“这是你的命…我替你收着…你要快点醒来…亲自把它拿回去…连同…你的余生一起…”
帐外,有士兵低声议论新帝登基的盛况,有将领汇报军务交接的细节。帐内,只有烛火偶尔的噼啪声,和公主低低的、仿佛永无止境的呢喃。权力的更迭如同潮水,而在这小小的帅帐内,时间仿佛凝固,只为守护那一线微弱的生机。属于昭阳公主赵明璃的时代落幕了,而她对沈砚的情感,却在绝望的守护中,淬炼得越发清晰和坚定,如同黑暗中不肯熄灭的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