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亡命奔逃,将身后的追兵与北疆的灯火彻底甩在了风雪弥漫的地平线下。天色微明时,肆虐的风雪终于小了些,但彻骨的寒意却更甚。两匹乌云踏雪口鼻喷着浓重的白气,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即使神骏,也经不起这般顶风冒雪的全力奔驰。
公主勒住马缰,举目西望。眼前是一片被冰雪覆盖的、望不到边际的荒原,枯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几株孤零零的老树伸展着光秃秃的枝桠,如同绝望的手臂伸向铅灰色的天空。视野所及,杳无人烟。
“必须找个地方歇脚,马匹和人…都撑不住了。”公主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她感觉到身后沈砚环抱她的手臂也有些僵硬和无力。他重伤初愈,又失记忆,一夜颠簸加上严寒,消耗极大。
沈砚茫然地看着白茫茫的荒野,空荡的眼神里透着疲惫和一丝无助。他本能地紧紧地抱住了身前唯一的热源。
公主驱马在荒原上逡巡,目光锐利地搜索着。终于,在靠近一片低矮丘陵的背风处,她发现了一个几乎被积雪掩埋的轮廓——一座废弃的土地庙!庙墙坍塌了大半,但残留的正殿还算完整,至少能遮挡风雪。
两人下马,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及膝的积雪,艰难地靠近破庙。推开那扇摇摇欲坠、糊着破烂窗纸的木门,一股浓重的尘土和腐朽气息扑面而来。殿内蛛网密布,神像早己坍塌,只剩半截泥塑的身子歪倒在地上。但至少,屋顶尚存,西壁犹在,比外面暖和得多。
公主将马匹拴在庙外残存的廊柱下,用积雪简单掩盖了蹄印。她扶着沈砚走进破庙,找了一处相对干净、背风的角落,清理掉厚厚的灰尘和枯草,铺上从马鞍上解下的毛毡。
“坐下歇息。”公主扶着沈砚坐下,立刻转身忙碌起来。她用破庙里残存的朽木和枯草升起一堆小小的篝火。橘红色的火苗跳跃起来,驱散了些许寒意和黑暗,也带来了微弱的光明与生机。
温暖的火光映照着沈砚苍白的脸,他靠在冰冷的土墙上,眼神依旧空洞地望着跳跃的火焰,身体却在火光的温暖下微微放松。公主从鞍袋里取出水囊和硬邦邦的干粮饼,就着融化的雪水,一点点掰开,递到沈砚嘴边。
“吃一点,补充体力。”她的声音在空旷的破庙里显得格外轻柔。
沈砚顺从地张开嘴,机械地咀嚼着。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公主的动作吸引。火光下,她束发的头巾有些松散,几缕乌黑的发丝垂落颊边,沾着细小的雪粒。她专注地掰着干粮,火光跳跃在她纤长浓密的睫毛上,在她略显憔悴却依旧精致的侧脸上投下温柔的阴影。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而温暖的氛围,在这荒芜破败的庙宇中悄然弥漫。
“你…手…”沈砚的目光落在公主的左手上。昨夜划开的伤口,虽然简单包扎过,但经过一夜风雪颠簸和方才的劳作,布条上又渗出了点点暗红的血迹。
公主低头看了看,不在意地摇摇头:“无妨,皮外伤。”她继续将掰好的干粮递过去。
沈砚却没有接。他伸出自己仅存的左手,有些笨拙地、迟疑地,轻轻触碰了一下公主手腕上渗血的布条边缘。冰凉的指尖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仿佛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瓷器。
“疼…”他抬起头,看着公主,空茫的眼中第一次清晰地映照出担忧的情绪,像迷路的孩子看到了受伤的同伴。
公主的心猛地一颤。这纯粹而首接的关心,来自一个遗忘了一切的沈砚,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首击心灵。她反手轻轻握住了他微凉的手指,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柔软:“不疼。真的。”
就在这时,庙外拴着的乌云踏雪突然发出一声不安的嘶鸣,焦躁地刨着蹄子!
公主瞬间警觉,眼神锐利如鹰!她立刻扑灭了篝火,拉着沈砚迅速隐入神像后最深的阴影里,同时拔出了藏在靴筒里的匕首!
“嘘…”她对沈砚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屏息凝神。
片刻之后,一阵杂乱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伴随着粗鲁的呼喝和兵器碰撞声,在破庙外停了下来!
“妈的!这鬼天气!冻死老子了!”
“头儿,前面好像有个破庙!进去避避风?”
“搜仔细点!上面下了死命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那两个‘病逝’的贵人,说不定就藏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是追兵!孙德海的人竟然这么快就搜索到了这里!而且听声音,人数不少!
公主的心瞬间沉到谷底。她握紧了匕首,另一只手紧紧护住身后的沈砚,眼神决绝。狭路相逢,唯有死战!
沈砚似乎也感受到了极度的危险。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身体紧绷,那双空茫的眼睛在黑暗中死死盯着庙门的方向,呼吸变得粗重而急促。无数破碎的、带着血腥和杀伐气息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冰冷的刀锋、凄厉的惨叫、弥漫的硝烟…剧烈的头痛再次袭来,让他痛苦地抱住了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别怕…”公主感受到他的颤抖,用极低的声音在他耳边安抚,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我在。”
庙门“哐当”一声被粗暴地踹开!几个穿着宫廷侍卫服色、却带着浓浓江湖匪气的身影,骂骂咧咧地闯了进来,手中刀剑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寒光!
“搜!角角落落都给我搜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