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门关的警哨声被远远甩在身后，三人借着夜色和拓拔野对关内地形的熟悉，如同融入阴影的沙蜥，在狭窄污秽的巷道中急速穿行。沈砚断臂处的旧伤在剧烈奔跑中灼痛钻心，额角冷汗涔涔，但眼神却异常清醒锐利。拓拔野左臂被刀锋划开的伤口草草包扎，渗着血迹，步伐却依旧稳健有力，如同识途的头狼。公主紧随其后，手中紧握吹筒，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转角。
“不能出城！西门必然己被封锁！”拓拔野在一处堆满杂物的死巷尽头停下，喘息着低吼，“跟我来！去‘骆驼巷’！那里有我的暗桩！”
骆驼巷是玉门关内专门处理驼队杂务的区域，气味混杂，人员流动极大。拓拔野带着两人七拐八绕，钻进一间挂着“老孙皮货修补”招牌的破旧铺子。铺子里弥漫着浓重的皮革和硝石味，一个佝偻着背、瞎了一只眼的老皮匠正就着油灯缝补皮具。
“老孙！”拓拔野急促地低唤。
老孙头也不抬，仿佛早己知晓：“后屋，地窖。水和干粮备好了。外面…鹰犬在搜‘柔然商’和断臂人，风声紧得很。”
没有多余的寒暄，三人迅速钻入后屋，掀开地板上厚重的毡毯，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暗入口。地窖狭小阴冷，但干净，角落里果然备着清水、肉干和几件替换的旧皮袍。
暂时安全。紧绷的神经稍松，剧烈的疲惫感和伤痛便汹涌袭来。沈砚靠着冰冷的土壁滑坐在地，脸色苍白如纸，断臂微微颤抖。公主立刻跪坐到他身边，小心地解开他断臂的包扎，伤口果然因剧烈运动而崩裂渗血。她拿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和干净布条，动作轻柔而熟练地为他重新包扎。拓拔野则撕开自己臂膀的衣物，老孙默不作声地递上药粉和布条，两人显然极有默契。
“拓拔…大叔，”沈砚喘息稍定，目光如炬地看向拓拔野，那个“孤狼”的称呼在喉头滚了滚，终是换成了更符合当下身份的称呼，“你说商队里有内鬼？可知是谁？新帝和红氅余孽…为何联手？”
拓拔野灌了一大口水，抹去嘴角水渍，独眼中寒光闪烁：“内鬼…必是副手‘秃鹰’哈桑！那厮是半年前投靠我的，身手好，懂汉话，我一首重用。这次入关前，他行踪就有些鬼祟！至于联手…”他冷哼一声，“新帝小儿坐不稳龙椅，忌惮昭阳公主的声望和你们掌握的某些秘密（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公主一眼），欲除之而后快！红氅余孽…哼，那帮阴沟里的老鼠，失了主子，正需新靠山和搅乱天下的机会！一个要命，一个要乱，自然一拍即合！他们勾结的证据…就在哈桑身上！他怀里应该藏着一块刻有中原宫廷标记和红氅符文的金令！”
沈砚与公主对视一眼，心中寒意更甚。新帝的狠毒与红氅的阴魂不散，远超他们想象！
“此地不宜久留。”沈砚强撑着站起，思路无比清晰，“玉门关己成死地。必须尽快出关，深入西域。但西门封锁，硬闯是死路。拓拔大叔，你在西域多年，关内可还有别的路子？或者…可靠的势力可借？”
拓拔野沉吟片刻，独眼中精光一闪：“有！城北‘西方货栈’的东家，是回鹘王庭派驻在此的大管事‘乌尔汗’。回鹘与我柔然虽偶有摩擦，但大面上维持通商。最重要的是，回鹘王庭与新帝关系冷淡，对中原内部的龌龊兴趣不大，只重实利！乌尔汗此人，贪财，但极重信誉，且…欠我一个大人情！”
“如何借势？”公主立刻抓住了关键。
“明日午后，有一支打着回鹘王旗的大型商队要出关西行，运送的是给王庭的年贡和一批紧俏丝绸。”拓拔野压低声音，“乌尔汗负责押运！我们可以混入这支商队！回鹘王旗，玉门关守军轻易不敢细查！只要我们能说服乌尔汗帮忙！”
“说服？”沈砚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他贪财，但仅凭人情恐怕不够。”他太清楚商人的秉性，利益才是永恒的纽带。
“没错！”拓拔野点头，“所以…我们需要一份‘投名状’，一份让乌尔汗无法拒绝的大礼！”
沈砚的目光瞬间锐利起来：“你是说…哈桑身上那块…金令？”
“对！”拓拔野眼中凶光毕露，“拿到那块金令！既是清除内鬼，更是给乌尔汗送去一份能要挟中原朝廷、向王庭邀功的重礼！他必动心！”
计划大胆而凶险！要在玉门关守军和追兵的眼皮底下，擒杀一个身手不凡、警惕性极高的内鬼，夺取他贴身收藏的金令！
“哈桑现在何处？”沈砚问，声音冷静得不带一丝波澜。
“他以为我必死，此刻定在‘销金窟’快活！”拓拔野冷笑，“那是关内最大的赌坊妓院，鱼龙混杂，也是消息集散地。他每次入关，必去那里挥霍！”
公主蹙眉：“销金窟守卫森严，耳目众多，如何下手？”
沈砚却己开始快速分析：“人多…亦是掩护。目标明确：哈桑。行动核心：快、准、狠！一击必杀，夺令即走！需制造混乱，转移视线。”他看向拓拔野和公主，“拓拔大叔熟悉地形，负责潜入锁定目标。璃…管事，你善用暗器，在混乱中制造机会并断后。我…负责近身夺令！”
他分配任务清晰果断，仿佛指挥一场精心策划的军事行动。拓拔野看着眼前这个虽失臂断臂、却智计百出杀伐决断的年轻人，眼中充满了激赏，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位叱咤风云的沈帅的影子。
“好！就这么干！”拓拔野一拍大腿，“老孙！准备家伙！要快！”
昏暗的地窖中，杀机与生机并存。一场针对内鬼的雷霆猎杀，即将在玉门关最喧嚣的“销金窟”内上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