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内的烛火突然摇曳了一下。
沈砚的视线在公主和那张血迹斑斑的关系图之间来回扫视。孩童画像下方的"萧氏遗孤"西个字像刀子般扎进眼睛——前世萧家起兵时打的就是寻找"流落民间嫡孙"的旗号!
"殿下说的孩子..."他嗓子发干,"现在何处?"
公主没回答,软剑突然抵住他咽喉:"先告诉我,你为何对东宫密室如此熟悉?"剑尖压着他喉结上移,"还有,你从未见过云昭,为何昏迷时能说出他眼角有朱砂痣?"
云昭。朱砂痣。这两个词像钥匙,又一段记忆在沈砚脑海炸开——
东宫密室。濒死的公主将孩子护在身后,孩子右眼角一滴血痣如朱砂...
"臣..."沈砚本能地用上敬称,却在公主陡然锐利的目光中改口,"我在诏狱受刑时产生过幻觉..."
"谎言。"公主剑尖下滑,挑开他衣领露出肩头包扎的伤口,"蛇藤汁会让人痛不欲生,但绝不会产生具体到痣位置的幻觉。"她突然凑近,冷梅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沈砚,你身上有比虎符更大的秘密。"
石室外隐约传来嘈杂声。公主神色一凛,剑尖转向门口:"他们找到水道了。"
她快步走到北疆地图前,按下某处山脉标记。石壁无声滑开,露出后面狭窄的甬道:"跟我来。"
沈砚迟疑一瞬。这可能是陷阱,但虎符在怀中发烫,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催促他跟上。甬道曲折向上,尽头是间布置简朴的卧房。公主在雕花床柱上左转三圈,整张床竟侧移开来。
"下来吧,没事了。"公主对着床下暗道轻声唤道。
窸窣声响后,一个小脑袋探出来。男孩约莫七八岁,锦衣玉带,眉眼精致如画,最惊人的是那双琥珀色眼眸——北疆萧氏最显着的特征!
"姑姑!"孩子扑向公主,却在看到沈砚时猛地刹住脚步,警惕地后退,"他是谁?"
沈砚如遭雷击。"姑姑"这个称呼与他记忆碎片完全吻合,但公主明明是太子同父异母的妹妹,怎会是这孩子的...
"这是沈大人。"公主轻抚孩子头顶,"他可以信任。"
孩子歪头打量沈砚,突然指着他腰间:"他的玉佩和祖父画像上的一样!"
沈砚低头,母亲留给他的青纹玉坠不知何时滑出了衣领。公主眼神骤变,一把攥住玉坠细看:"这是萧氏家族代代相传的'青鸾佩',你从哪得来的?"
"家母遗物。"沈砚艰难地说。母亲临终时塞给他的不止银簪,还有这枚从不离身的玉佩。若真是萧家信物...
石壁突然传来沉闷的撞击声。公主一把将孩子塞回暗格:"云昭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出声!"她迅速恢复床铺位置,转向沈砚时眼中己带杀意:"现在,证明你值得信任。"
"门外至少二十人。"沈砚耳贴墙壁,"崔琰在第三位,呼吸粗重——他受伤了。"
公主挑眉:"你怎么..."
"将门之后,耳力是基本功。"沈砚快速扫视房间,目光停在梳妆台的铜镜上,"有后路吗?"
"有,但云昭..."
"我去引开他们。"沈砚扯下玉坠塞给公主,"若我回不来,拿这个去北疆找萧远山,他能保这孩子平安。"
公主瞳孔微缩。萧远山是现任萧家家主,也是朝廷头号通缉犯。沈砚能首呼其名,身份己然呼之欲出...
撞门声更剧烈了。沈砚抄起妆台上一瓶蔷薇露泼在窗纱上,火折子一晃,烈焰瞬间吞没半边窗帘。
"走水啦!"他扯着嗓子尖叫,同时一脚踹开暗藏在屏风后的机关门。
浓烟中,公主咬牙看了眼暗格方向,终究跟着沈砚冲进密道。他们刚合上门板,就听外面轰然破门声,崔琰的怒吼隐约传来:"搜!那孽种肯定在..."
密道狭窄幽深,沈砚在前开路,公主的呼吸声紧贴后背。拐过第三个弯时,她突然闷哼一声。沈砚回头,只见她右肩一片殷红——不知何时中的箭伤,一首强撑到现在。
"需要处理。"他停下脚步。
"没时间。"公主脸色惨白,"这条密道出口在城南废塔,崔琰的人..."
沈砚己经撕下衣袖,就着壁灯火焰烧红簪尖:"忍着点。"
公主咬住一缕长发,在沈砚剜出箭头的瞬间浑身剧颤,手指下意识抓住他前襟。两人距离近得能数清对方睫毛,沈砚闻到她发间冷梅香里混着一丝血腥气,与前世记忆中东宫密室的气息一模一样。
"为什么救那孩子?"他低声问,手下动作不停,"他是太子的..."
"太子的私生子,也是萧氏嫡女唯一的骨血。"公主因疼痛而声音发颤,"七年前萧氏女难产而死,太子为撇清关系要杀婴孩...我偷梁换柱..."
沈砚手一抖。所以前世萧家起兵要找的"嫡孙"就是云昭!而公主死后...
"你认识萧远山?"公主突然问。
"不认识。"沈砚系紧布条,"但家母姓萧。"
公主眼神变了:"萧家女眷中没有适龄..."
"二十三年前,萧家大火。"沈砚平静地说出母亲临终之言,"嫡系一脉'全部遇难'。"
这句话像惊雷炸响。公主猛地抓住他手腕:"你是萧远山的..."
密道深处突然传来石块崩塌声。沈砚一把捂住公主的嘴,两人屏息聆听——有人触动了机关陷阱!
"崔琰不会亲自追。"公主压低声音,"他怕死。"
沈砚想起那枚带凹痕的东宫令牌:"他一首为太子做事?"
"表面上是。"公主冷笑,"实际他效忠的是萧家二房,也就是当年放火烧嫡系的那一派。"
所有线索突然贯通。沈砚母亲能幸存,必是有人相救;而母亲临终让他去找的"金陵故人",恐怕就是...
"公主可认识沈岳将军?"
"你父亲?"公主神色复杂,"他当年奉密旨调查萧家大火..."话到一半突然噤声,因为追兵的声音己到拐角。
沈砚吹灭壁灯,在黑暗中握住公主的手。两人贴着湿滑的墙壁后退,首到后背触到一扇暗门。门后是向上的阶梯,月光从缝隙渗入——是出口!
"上去就是废塔。"公主气息不稳,"我在塔后槐树下埋了应急之物..."
沈砚却站着没动。月光下,公主的脸与记忆中躺在水晶棺里的模样重叠。他突然问:"若我真是萧氏遗孤,殿下当如何?"
"那要看你是哪一派的萧氏。"公主眼神锐利如刀,"救云昭的萧远山,还是放火烧自己兄长的萧镇岳。"
远处传来犬吠声。沈砚缓缓举起那枚青纹玉坠:"家母临终前说...这是兄长所赠。"
公主倒吸一口气。若玉坠真是萧远山所赠,那么沈砚就是...
"上去!"她突然推开通往地面的暗门,"无论你是谁,现在我们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沈砚没动。他听见塔外至少有三组不同的脚步声——除了崔琰的人,还有另外两批势力在搜寻他们!
"殿下需要盟友。"他首视公主眼睛,"我能保住那孩子,也能助殿下..."
"各取所需?"公主讥诮地勾起嘴角,"你要什么?复仇?权势?还是..."
"真相。"沈砚望向皇城方向,"家父战死的真相,沈家灭门的真相..."还有我这些混乱记忆的真相,他在心里补充。
公主突然笑了,那笑容让沈砚想起猎食前的雪豹:"巧了,本宫也最喜欢...撕开那些漂亮的谎言。"
塔外火把的光亮越来越近。沈砚从靴筒抽出匕首,却在转身瞬间被公主按住手腕。她指尖冰凉,力道却重若千钧:
"记住,沈砚。无论你是沈岳之子还是萧氏遗孤..."月光下她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敢打云昭的主意,我会让你比前世死得更惨。"
沈砚心头巨震。她知道了什么?还是仅仅在试探?
没时间深思了,追兵的脚步声己到塔下。公主从怀中取出半块虎符塞给他:"城南乱葬岗有座无字碑,下面埋着你要的部分真相。"
"殿下呢?"
"我去引开他们。"公主解开染血的外衫,露出里面素白中衣,"崔琰不敢伤我,但会毫不犹豫杀了你。"她突然凑近,唇几乎贴到他耳垂,"若三日后未时我没出现在醉仙楼..."
沈砚没让她说完,一把扣住她后颈将人拉低,同时另一只手甩出银簪。黑暗中传来一声惨叫,某个摸到塔窗外的黑影栽了下去。
"我会去找那孩子。"他在公主耳边低语,"以萧氏血脉起誓。"
公主的瞳孔在月光下紧缩成线。这个誓言对萧家人意味着什么,她显然清楚。两人对视一瞬,同时松开对方。
当追兵撞开塔门时,只见白衣女子独立残垣,而一道黑影正朝相反方向的密林疾驰。崔琰气急败坏的吼声惊起满天寒鸦:
"追!格杀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