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葬岗的腐臭味在雨夜里格外刺鼻。
沈砚抹去脸上的雨水,指尖触到一道新添的伤口——穿越密林时被树枝刮的。崔琰的人马仍在城南搜捕,但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没人会想到他敢来这片坟场。
"东南第七座无字碑..."沈砚默念着公主的提示,数过几具的白骨,终于找到那块半埋在淤泥中的青石碑。碑面光滑如镜,右下角刻着个几乎被苔藓覆盖的梅花印记。
他单膝跪地,匕首插入碑底松动的泥土。随着"咔"的一声轻响,匕首碰到了硬物。扒开湿泥,露出个生满铜锈的铁盒,锁眼形状赫然是萧氏家徽!
沈砚从怀中取出青纹玉坠——公主称它为"青鸾佩"。玉坠尾端细如针尖,插入锁眼轻轻旋转三圈,机括声在雨夜中清晰可闻。
盒中物品简单得令人意外:一块巴掌大的血玉,一封装裱过的密信,还有半枚铜钱。沈砚先拿起血玉,玉面上天然形成的纹路像极了北疆地形图,其中几处山脉被朱砂特意标出。
当指尖触到朱砂标记时,突如其来的剧痛如闪电劈入脑海——
*雪地。鲜血。女人撕心裂肺的喊声。*
*"砚儿快走!去找沈岳将军!"*
*冲天火光中,一枚带血的青鸾佩塞进他手心...*
沈砚猛地松手,幻象戛然而止。这不是他记忆中的场景!母亲从未提起过火灾那晚的细节,但幻象中女人的脸...根本不是母亲!
颤抖的手打开那封火漆完好的密信。信纸己经泛黄,字迹却依旧清晰:
"臣沈岳谨奏:永和三年奉命查萧氏大火,今己获确证。死者中无萧氏嫡长子萧远山之妹萧明兰,现场寻获之女尸实为婢女替身。明兰身怀六甲潜逃,所携婴孩肩有月牙胎记,系萧氏与..."
后半截信纸被血污浸透,关键信息己然模糊。沈砚解开衣领看向左肩——那里确实有道浅色月牙形胎记,自幼就有。
雨点砸在信纸上,晕开更多墨迹。他急忙查看最后落款,日期是...贤妃死前三日!
所有线索在脑中疯狂旋转。如果他是萧明兰之子,那么萧远山就是他舅舅;而沈岳将军调查此事后不久就"战死沙场",紧接着贤妃暴毙,现在公主又拼命保护着萧氏与太子的孩子...
"滴答。"
不是雨声。沈砚警觉抬头,三丈外的槐树上,一滴鲜血正从树叶滑落。树冠中隐约有金属反光——是弩箭!
他瞬间翻滚到墓碑后。"笃"的一声,一支漆黑小箭钉入刚才跪坐的位置,箭尾还在微微颤动。不是官制兵器,箭头上诡异的绿色液体更非中土所有。
"苗疆的蛇吻箭..."沈砚浑身紧绷。前世他在兵部档案中见过描述,此箭剧毒,中者十息毙命。
树冠中传来轻响,一道黑影猿猴般荡到另一棵树上。借着闪电光亮,沈砚看清那人手腕上的银镯——花纹竟与公主常戴的长命锁一模一样!
"阁下是贤妃娘娘的人?"他试探着喊道。
黑影明显一滞。就是现在!沈砚抓起铁盒砸向反方向灌木丛,声响引开注意力的瞬间,他猫腰冲向最近的坟包。第二支毒箭擦着耳廓飞过,第三支却迟迟未至。
转头看去,那黑影正与另一批人缠斗。新来的穿着蓑衣,刀法却是标准的军中路数。混乱中,一个蓑衣客被毒箭射中,惨叫着跌落树下,转眼就面色发黑断了气。
沈砚趁机钻进一处坍塌的墓穴。腐臭的空气中,他屏息聆听外面的打斗。约莫半刻钟后,一切归于寂静。他正要探头,忽听极轻的脚步声停在头顶。
"沈公子。"陌生的女声带着苗疆口音,"长公主命我送样东西。"
一块素帕飘落墓穴。沈砚谨慎地挑起,帕上绣着朵五瓣梅——与公主水道图上的暗记相同。展开后,里面裹着片干枯的草药。
"蛇藤汁的解药。"女声继续道,"含在舌下可保十二个时辰无恙。长公主还说..."声音突然压低,"血玉需合二为一,记忆方见全貌。"
脚步声远去后,沈砚仍等了许久才爬出墓穴。月光下,五具尸体整齐排列——三名蓑衣客和两个苗疆打扮的武士,全部一刀毙命。杀苗疆人的不是蓑衣客,而是第三方!
血玉在掌心微微发烫。沈砚想起公主的玉佩——那能与虎符严丝合缝的另一半。难道这血玉也...
解药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他再次触碰血玉朱砂标记,这次做好了承受痛苦的准备。
*东宫密室。水晶棺中的公主面容安详,心口插着镶宝石匕首。*
*角落里,孩子颤抖着递过半枚染血的虎符...*
*"姑姑说...您会保护我..."*
*当他接过虎符,孩子突然变成少年,琥珀色眼眸满是仇恨...*
*"沈砚!你害死了我姑姑!"*
幻象再次中断。沈砚大汗淋漓地发现,这次记忆中公主的遗容与前世所见有微妙差异——前世她穿的是石榴裙,而幻象中却是素白丧服!
"血玉需合二为一..."他喃喃重复着苗疆女子的话。难道自己拥有的只是半块血玉?另半块在哪里?更重要的是,这些记忆究竟是前世还是...
铁盒中那半枚铜钱突然引起他的注意。借着月光细看,钱币边缘刻着细小文字:"兰"与"岳"——萧明兰与沈岳?
一个荒谬的猜测浮上心头。如果母亲...不,如果萧明兰与沈岳将军是...
"在那里!"
远处传来的吼声打断思绪。沈砚迅速将物品收好,血玉贴身存放。刚躲到树后,十余火把己逼近坟场,为首者正是崔琰!他右臂吊着绷带,显然那日银簪所伤不轻。
"给我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沈砚屏住呼吸。正面突围必死无疑,但若用那招...
他摸出最后三根毒针,全部淬上蛇藤汁。前世在军中时,他学过一招"雨夜藏锋",借暴雨掩盖暗器破空声。只是这招极耗内力,如今身上带毒...
"咔嚓。"
不慎踩断的树枝引来最近士兵的注意。沈砚不再犹豫,毒针接连射出。三人闷哼倒地,但更多的火把朝这边涌来。
"沈砚!"崔琰的咆哮压过雨声,"交出虎符,留你全尸!"
沈砚冷笑,突然抓起地上一具苗疆武士尸体挡在身前。如他所料,暗处立刻有几支箭射来,全部钉在尸体上——是那些神秘的第三方势力!
混乱中,他借尸体掩护冲向坟场深处。崔琰的人马与暗处的弓箭手互相猜忌,竟短暂形成对峙。沈砚趁机钻进一条被雨水冲出的地缝,这是唯一的生路。
地缝尽头是条地下河。沈砚毫不犹豫跳入刺骨的水流,顺流而下时,血玉在怀中发烫,仿佛在提醒他那些未解的谜题:
为什么两个世界的记忆存在差异?
公主与苗疆势力有何关联?
而他自己...究竟是沈岳之子,还是萧明兰与某个皇室成员的...
湍流突然变急,沈砚被冲进一个开阔洞穴。爬上岸时,他震惊地发现洞壁上刻满了北疆地形图,与血玉上的标记完全一致!最中央的位置,插着半枚锈迹斑斑的断剑——沈家军的制式佩剑!
握住剑柄的刹那,新的幻象排山倒海般涌来:
*金銮殿上,龙袍男子将青鸾佩一分为二...*
*"明兰与沈岳必须死,但孩子..."*
*沈岳将军跪地接过婴儿,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
*"臣会视如己出..."*
幻象消散时,沈砚满嘴血腥味——他咬破了舌尖。现在一切都说得通了:他是皇室血脉,被沈岳将军以亲生子的名义抚养;而公主保护的云昭,很可能是他血缘上的...侄子?
洞穴另一端传来水声。沈砚警觉转身,却见昭阳公主湿淋淋地从暗河中爬出,手中软剑己然出鞘。
"看来沈公子收获颇丰。"她目光落在洞壁地图上,眼神复杂,"现在,愿意告诉我你究竟是谁了吗?"
沈砚缓缓举起那半枚铜钱:"这要取决于...殿下是为何而来。"
公主从怀中取出另半枚铜钱,边缘刻着"璃"与"兰"。
"为这个。"她将铜钱拼凑完整,严丝合缝,"二十三年前,我母妃与你母亲...做了笔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