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淮瑾私人酒会的邀约,如同一枚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云家这座深宅大院里激起了层层涟漪。云晚坐在梳妆台前,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屏幕上那个加密文件夹的图标。窗外是京市沉沉的夜色,主宅灯火通明,却驱不散她心底那片冰冷的寒潭。
指尖轻点,屏幕亮起,输入冗长复杂的密码。一个命名为“星辰”的文件夹弹开。里面没有照片,没有视频,只有冰冷的文档扫描件和一张张触目惊心的图片。
最上方,是几张泛黄的、边缘有些卷曲的手绘稿纸扫描件。线条略显稚嫩,却充满了惊人的灵性和力量感。那是星辰的笔迹!云晚甚至能回忆起星辰趴在宿舍小床上,就着台灯兴奋地勾勒这些动作草图时的样子,眼睛亮得像星星,小声跟她解释着每一个旋转、跳跃所蕴含的情感。稿纸右下角,清晰地用蓝色圆珠笔标注着日期——比江雪翘在皇家芭蕾舞学院提交参赛方案并最终获奖的日期,早了整整一个月!铁证如山!
下面是一份残缺的舞台事故调查报告的扫描件。关键证人——负责当日舞台装置最终检查的技工——的证词页被刻意模糊处理,签名处一片空白。而在事故原因分析栏,本该详细描述金属扣件断裂情况的段落,被几个官方套话的冰冷句子取代:“因设备老化及突发性应力集中导致支撑点失效,属不可抗力意外。” 可笑的“不可抗力”!云晚的指尖在屏幕上划过那几个字,冰冷的恨意如同毒蛇噬咬心脏。
再往下,是几张放大的照片对比截图。左边,是江雪翘在获得最高奖项的演出中,那个被评委盛赞为“极具突破性、充满力量感的悬空Arabesque(迎风展翅)开场”。右边,则是星辰手稿上几乎一模一样的动作分解图!甚至连手臂延伸的角度、足尖绷紧的细微弧度都如出一辙!剽窃!赤裸裸的、沾着星辰鲜血的剽窃!
最后,是一张从当年校报电子版上截取的、模糊不清的图片。学院咖啡角靠窗的位置,江雪翘正微微倾身,对着坐在对面的星辰说着什么。星辰的脸上带着受宠若惊的、毫无防备的灿烂笑容。照片下方的时间戳,赫然就在星辰兴奋地告诉云晚“雪翘学姐找我聊创意”之后不久!江雪翘!就是在那张看似温和的咖啡桌旁,用甜美的谎言,轻易套取了星辰视若珍宝的创意雏形!
云晚死死盯着那张模糊的照片,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星辰……她那么信任她,那么崇拜她!她到死都不知道,她视为偶像、引路人的学姐,早己在背后对她亮出了淬毒的獠牙!
“咚咚咚。” 轻微的敲门声响起。
云晚瞬间关闭屏幕,动作快如闪电!脸上所有的恨意和冰冷在门被推开的前一秒迅速褪去,只余下恰到好处的平静和一丝被打扰的茫然。
“姐?”云鹏探进头来,脸上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兴奋和一丝担忧,“你没事吧?刚才在楼下喊你都没听见。”他走进来,手里还抱着一个巨大的、扎着香槟色丝带的礼盒,“喏,顾公子让人送来的!说是酒会的礼服!”
云晚的目光落在那个奢华的礼盒上,眼神微暗。顾淮瑾的动作总是这么快,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
“放那儿吧。”她声音平淡。
云鹏把礼盒小心地放在沙发上,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姐,我刚听大伯母跟爸在书房说话……好像提到江雪翘下周就回来了!还说什么……顾家老太太好像也挺喜欢她的……”他担忧地看着云晚,“姐,你……还好吧?”
江雪翘!这个名字如同烧红的烙铁,再次烫在云晚心上!下周!比预想的更快!她的复仇倒计时,滴答作响!
“我没事。”云晚扯出一个极淡的笑容,安抚地拍了拍云鹏的肩,“回来就回来吧。”她的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在谈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可是……”云鹏显然不信,还想说什么。
“真的没事。”云晚打断他,目光落在那个礼盒上,转移了话题,“帮我打开看看?”
云鹏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兴奋地解开丝带,掀开礼盒。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条令人窒息的礼服——Valentino 高定系列的烟灰色薄纱长裙。颜色低调神秘,如同笼罩在月光下的薄雾。上身是精致的蕾丝刺绣,勾勒出完美的胸线,向下蔓延成层层叠叠、轻盈如烟的薄纱裙摆。裙摆上点缀着细小的水晶,如同散落的星尘,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而璀璨的光芒。优雅、神秘、带着一丝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却又暗藏锋芒。
云鹏看得眼睛都首了:“哇……姐!这也太美了吧!”
云晚看着那条裙子,眼中却没有任何惊艳,只有冰冷的算计。顾淮瑾的品味……或者说,他对“江雪翘式”审美的精准把握。这条裙子,完美符合江雪翘那种看似清冷、实则渴望万众瞩目的舞台女神形象。他是在按江雪翘的标准打造她吗?
也好。云晚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江雪翘,你喜欢站在聚光灯下接受膜拜?那我就穿着你喜欢的风格,在你最熟悉的主场,亲手将你拉下神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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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会的地点选在顾家位于西山的一处私密庄园。夜色中的庄园灯火辉煌,如同遗世独立的宫殿。巨大的水晶吊灯将宴会厅映照得如同白昼,空气中浮动着名贵香槟、雪茄、高级香水以及精心培育的夜来香混合的奢靡气息。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京市最顶层的名流权贵几乎悉数到场。
云晚穿着那条烟灰色的Valentino薄纱长裙,如同一抹游弋在星河中的清冷月光,出现在宴会厅门口。顾淮瑾亲自在门口等候。他今天穿着一身纯黑色的塔士多礼服,身姿挺拔如松,气质矜贵沉稳。看到云晚的瞬间,他深邃的眼中毫不掩饰地掠过一丝惊艳。
他向她伸出手,姿态如同迎接属于自己的皇后。
云晚将手轻轻放入他的掌心。他的手掌温热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感。她微微垂下眼睫,脸上适时地浮现出那种带着一丝羞涩和依赖的柔顺笑容,学着江雪翘的样子,指尖微微蜷缩,在他掌心轻轻挠了一下。
顾淮瑾的瞳孔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收缩,握着她的手紧了一分。他唇角勾起满意的弧度,携着她,在无数道或惊艳、或探究、或嫉妒的目光注视下,缓步走进宴会厅的中心。
“顾公子,这位是?”一位头发花白、气度不凡的老者端着酒杯迎上来,目光落在云晚身上,带着审视。
“云晚,云家的小姐。”顾淮瑾介绍得简洁,语气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宣告意味。他环视西周,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入附近所有人的耳中,“也是我的女伴。”
“云小姐,久仰。”老者微微颔首,态度客气中带着一丝了然。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凝滞了一下,随即响起更多低声的议论和探究的目光。顾淮瑾这句“我的女伴”,无异于在顶级社交圈里为云晚的身份盖上了某种烙印。
云晚微微屈膝行礼,姿态优雅得体,脸上带着无可挑剔的社交微笑:“您好。”她感受着西面八方射来的目光,如同置身于无形的聚光灯下,每一道都带着重量。她强迫自己忽略心底的冰冷和恨意,扮演好顾淮瑾“女伴”的角色,一个带着江雪翘影子的、温顺美丽的装饰品。
陆竞衡端着酒杯晃了过来,身边跟着沈谏之。陆竞衡看着顾淮瑾揽在云晚腰间的手,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嘴角挂着惯有的讥诮:“哟,顾公子这是正式‘盖章’了?云小姐,恭喜啊,一步登天。”他语气里的酸味和轻视几乎要溢出来。
云晚像是被他的刻薄吓到,身体微微向顾淮瑾身侧靠了靠,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窘迫和无措,求助般地看向顾淮瑾。
顾淮瑾揽在她腰间的手臂收紧了些,目光淡淡地扫了陆竞衡一眼:“竞衡,管好你的嘴。”语气里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沈谏之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地落在云晚脸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静审视。他微微颔首:“云小姐,今晚很漂亮。”他的赞美听不出情绪,更像是一种客观陈述。
“谢谢沈律师。”云晚的声音轻柔,带着一丝被夸奖后的羞涩。
顾淮瑾似乎很满意云晚这种依赖和示弱的姿态,带着她继续应酬。云晚如同一个完美的提线木偶,挂着温顺的微笑,回应着各种或真心或假意的寒暄。她的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在觥筹交错间不动声色地搜寻着目标——那些可能与当年英国旧事有关联的人。
她状似无意地靠近一群正在谈论欧洲艺术投资的贵妇圈。她们的话题从巴黎的拍卖会,很自然地延伸到了伦敦的艺术圈和学院派。
“……说起来,皇家芭蕾舞学院这几年好像不如以前了?”一位穿着宝蓝色丝绒礼服的贵妇抿了一口香槟,“听说前几年还出过挺大的事故?一个很有天赋的华裔小女孩,好像叫……Stella Xu?在表演时意外坠台死了?真是可惜。”
云晚的心脏骤然紧缩!握着香槟杯的手指瞬间冰凉!但她脸上依旧维持着得体的、略带惋惜的好奇表情。
“是啊,听说了。”旁边一位穿着香槟色套装的夫人接口,声音压低了些,“那件事……当时好像闹得挺大?不过后来好像被压下去了?听说是顾……”她话没说完,像是意识到什么,目光飞快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顾淮瑾,立刻噤声,转移了话题,“唉,意外总是难免的。听说江雪翘当年也是那个学院的?她好像就是在那件事之后离开英国去了俄罗斯?”
“可不是嘛。”宝蓝色礼服的夫人撇撇嘴,“不过人家现在可是‘芭蕾女神’了,在俄罗斯混得风生水起。这次回来,听说顾家老太太还特意过问了,估计是想撮合她和顾公子破镜重圆吧?毕竟青梅竹马,门当户对……”
云晚听着这些断断续续、带着八卦性质的议论,如同在黑暗的迷宫中捕捉到零星的火光。顾家老太太过问?如何破镜重圆?还有……她们提到“被压下去”时看向顾淮瑾那忌讳莫深的眼神……所有的碎片都在指向同一个方向——顾淮瑾当年动用顾家的力量,为江雪翘掩盖真相,己是这个圈子里心照不宣的秘密!
一股冰冷的恨意混合着狂热的兴奋在她胸腔里翻涌!她需要更多!更确凿的证据链!她需要找到那个关键证人!那个在事故报告上“被消失”的技工!
就在这时,顾淮瑾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关切:“累了吗?脸色不太好。”他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
云晚猛地回过神,迅速收敛起眼底所有的冰冷算计,换上疲惫而依赖的眼神:“有一点……人太多了。”她微微蹙眉,声音带着一丝撒娇般的抱怨。
“去露台透透气?”顾淮瑾提议,揽着她腰肢的手带着她朝宴会厅侧面的法式露台走去。
露台外是沉沉的夜色和庄园里精心布置的点点星光。微凉的夜风带着草木的清新气息吹散了宴会厅里的奢靡。远离了喧嚣,只有他们两人。
顾淮瑾松开她,倚在雕花栏杆上,点燃了一支烟。袅袅青烟在夜色中升腾,模糊了他深邃的轮廓。他侧头看着云晚,月光勾勒着她烟灰色长裙的轮廓和清冷的侧脸,眼神带着一种深沉的探究。
“刚才在听什么?那么入神?”他看似随意地问,声音低沉。
云晚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注意到了!她强迫自己放松,脸上露出一个带着点无奈的笑容:“听几位夫人聊些八卦……关于英国,关于学院,还有……一些陈年旧事。”她刻意模糊了焦点。
“陈年旧事?”顾淮瑾吸了一口烟,目光望向远处沉沉的夜色,语气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悠远,“有些事,过去了就过去了。执着于过去,只会让自己更痛苦。”他像是在感慨,又像是在……警告?
云晚的心沉了下去。他果然察觉到了什么?是在试探她对“过去”的态度?还是在提醒她不要深究?
“顾先生说得对。”云晚垂下眼睫,声音带着一丝落寞和认命般的脆弱,“只是……有时候,记忆不由人控制。”她巧妙地回应,将自己塑造成一个被过去阴影困扰的受害者。
顾淮瑾沉默了片刻,掐灭了手中的烟蒂。他转过身,面对着云晚,高大的身影带着无形的压迫感笼罩着她。他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从她低垂的眼睫,到微微抿紧的唇瓣。
“云晚。”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认真,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看着我。”
云晚的心猛地提起!她缓缓抬起眼,迎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月光落在他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隐在阴影中,俊美得如同神祇,却又带着令人心悸的危险感。
“下周的《吉赛尔》考核,”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我要你赢。赢得毫无悬念。”
云晚微微一怔。他为什么突然强调这个?
“然后,”顾淮瑾向前一步,缩短了两人之间本就不多的距离。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瞬间将她包围。他微微低下头,温热的呼吸几乎拂过她的唇瓣,声音低沉得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命令,“跳给我看。”
“只给我一个人看。”
他的眼神深邃而灼热,充满了绝对的占有欲。他要的,不仅仅是那个首席的位置,更是要她将胜利的果实,连同她这个人,都毫无保留地、只为他一个人绽放!
云晚的呼吸瞬间停滞!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般挤压着她的心脏!考核的压力,复仇的倒计时,顾淮瑾步步紧逼的占有欲……像几股巨大的力量在她体内撕扯!
她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俊美而充满掌控欲的脸,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滚!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他把她当什么?一件可以独占的展品?一个可以随意命令的玩物?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压迫感中,一个冰冷的念头如同破冰而出的利刃——机会!接近他核心秘密的机会!
她眼中瞬间氤氲起一层薄薄的水汽,带着被这份“特殊”要求所“震撼”和“触动”的羞涩与不安。她微微颤抖着,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和……隐秘的期待:“顾先生……我……我怕我跳不好……”
“你可以。”顾淮瑾的语气笃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伸出手,指腹轻轻拂过她微凉的脸颊,动作带着一种狎昵的温柔,“只要你愿意。”
云晚的身体在他指尖的触碰下微微颤抖,像是受惊又像是期待。她微微仰起脸,月光下,她的眼神脆弱而依赖,如同攀附大树的藤蔓:“我……我愿意。”
顾淮瑾看着怀中温顺应承的女人,看着她眼中那被自己轻易掌控的依赖和“爱慕”,心底那丝因她之前走神而起的疑虑彻底消散,被一种巨大的满足感和掌控欲所取代。他俯下身,微凉的唇瓣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印在了她光洁的额头上。
那是一个宣告占有的吻。
冰冷,带着雪茄的微苦气息。
云晚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般剧烈颤抖着。她温顺地承受着这个吻,身体却僵硬如冰雕。额头上那冰冷的触感,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过皮肤,带来一阵阵恶寒和深入骨髓的恨意!
顾淮瑾,你想要的表演,我会给你。
一场……让你终身难忘的谢幕演出。
江雪翘,你的归期,就是我的复仇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