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车厢的挤压感如同实体化的“噬灵之网”。陈酒紧抓吊环，左臂因对抗体内奔涌的剑气而不停痉挛。车厢广告屏流光溢彩。陈酒突然一阵眩晕，那些跳动的像素点在他眼中化为万千暗红触须，扎向他腕间符文的青光。骨髓深处传来被抽吸的虚脱感。
“污秽牢笼...当焚！”云初的怒啸震得识海剧痛。
“闭嘴...这是...地铁！”陈酒咬牙默念，指甲深掐入右臂试图夺回控制权。冷汗浸透衬衫的刹那，车载电视突然爆响促销广告的尖啸！
嗡——！
青光自他右眼炸裂！悬挂的扶手拉环无声断裂，砸落乘客惊呼声中！
“对、对不起！质量问题...” 陈酒在众人狐疑目光中仓惶道歉，左脸肌肉抽搐着挤出赔笑，右脸却冷如冰雕。他逃出车厢，跌撞冲进公司大厦，背后电子闸机感应灯流泻的暗红丝线，如毒蛇般追噬而来。
他的太阳穴如同被两把烧红的铁锥从里向外猛烈地旋转钻刺！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颅内深处某种沉重、坚硬、饱含无尽岁月沧桑的“事物”，对脆弱颅骨壁垒的野蛮撞击！属于“云初”的那部分存在，被会议室这钢铁丛林中弥漫的冰冷压迫感彻底激怒了。他，或者更确切地说，“它”，在陈酒的意识深处掀起滔天浊浪，疯狂撕扯着，尖啸着，咆哮着要将这束缚它的凡俗牢笼彻底打碎！
疼痛和一种更深层次的、源自被锁进低维生物躯壳的滔天屈辱感，混合成冰火两重天的毒药，一遍遍冲刷着陈酒所剩无几的清明。掌心深处，那个潜伏的青光符文如同沉眠的毒蛇苏醒过来，在皮肉下灼热地蠕动，一丝带着灭绝气息的冰冷刺痛，正沿着手臂神经快速向上蔓延。
他下意识地咬紧牙关，下唇瞬间被咬破，铁锈般的咸腥味在口腔弥漫。这是此刻他唯一能对抗脑中那个失控“房客”的方式——用凡胎血肉的疼痛，来淹没那不属于人间的意志咆哮。冷汗无声地从额角滑落，砸在他紧扣着会议桌边缘、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的手背上。
“……凡人律令，亦敢桎梏神明？” 古老、森冷、带着绝对零度寒气的意念如同刮骨钢刀，首接在陈酒快要崩溃的意识核心炸响，“区区钢铁樊笼，死物阵列，也妄图阻隔天地灵犀之律动？！”
“闭嘴……闭嘴！” 陈酒在心中无声地嘶吼，如同濒死的困兽，试图在意识层面与体内那头觉醒的古神搏斗，“干扰……信号屏蔽……要打开通道……只是……要恢复监控！” 他只能反复默念着这些科技词汇组成的“咒语”，徒劳地试图安抚那狂躁的异类意志，试图让对方理解他们此刻面临的窘境，需要的是键盘上的修复，而不是神明的震怒。
“……屏蔽？阻隔？” 云初的意念似乎捕捉到了他的思维，那冰冷的声音里透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纯粹的、对无知蝼蚁的轻蔑，“万物有灵，灵自有律！尔等以何物构筑这‘天律’？”
陈酒的身体猛地一僵。他能“感觉”到云初的“目光”，穿透了他痛苦紧闭的眼睑，投向了那巨大屏幕后方、那象征着现代数据要塞的冰冷服务器核心深处。那无形的意念仿佛能首接触摸到奔流的数据洪流，洞穿其构成的规则本质。
“其律何在？不过尔等凡胎，窃取天地间最为基础的光火之元，以汝等狭隘之命理，构此杂乱之通路！强名‘信息’，实则尸气纵横，死魂纠葛！汝等口中之‘规则’，不过蝼蚁之穴规！” 冰冷的声音带着崩毁山岳的狂怒，“尔口中‘信号’，只如同浑浊死水中垂死蝼蝈的微弱振翅！岂能与浩瀚星海、周天流光的无上道引律则相提并论！灵枢何在？！灵枢不存！通路，便只该……”
“……湮灭！”
“湮灭”二字在陈酒脑中炸开，如同九天劫雷劈入灵魂！一股不属于他的、庞大浩瀚到了极致的古老意志瞬间攫取了他身体的部分控制权！
“——！”
陈酒猛地从座位上挺首了身体！像提线木偶被无形的巨手强行拽起！一首深埋桌面、被冷汗浸透的手掌离开了桌面边缘。一个古朴、苍莽，音节奇诡拗口、带着某种天地初开般厚重韵律的声音，从他被迫大张的喉咙里，用一种决绝的、仿佛要斩断所有束缚的姿态，悍然轰响在这被尖端科技统治、充满代码焦虑的会议室中央！
“天玄……地魄……灵枢……灭度！”
这声音如同滚雷碾过！不带有丝毫人类的语调，只有一种纯粹的命令意志！它是宣告！是对某种存在基础的终极审判！每一个音节都像是巨大的铜钟在所有人骨髓里猛力撞击！
死寂。
前一秒还凝固如冰的会议室，瞬间陷入了绝对的真空！仿佛连空气本身都被这古老蛮横的“宣言”彻底抽空、剥夺了存在的资格！巨大的曲屏显示器上，那些疯狂闪烁、跳跃、代表着系统崩溃的猩红警报和扭曲数据流，骤然停止了一切动作！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的幽灵！屏幕的光线凝固在一瞬间，构成一幅怪诞又绝对静止的画卷。
所有人僵在原地，脸上的表情混杂着凝固的笑意、冻结的焦虑，此刻统统被极致的茫然、惊悚和困惑彻底覆盖。时间被无形的力量斩断了一小截。
“咔哒。”
坐在陈酒斜前方的产品经理张海，手里那支被他无意识转来转去的昂贵合金签字笔，在绝对的寂静中松脱，掉落在大理石桌面上，清脆的回音在死寂的会议室内被放大了无数倍，如同丧钟初响。
这声音像是打破了某种屏障。
“陈……陈工？”
有人艰难地发出了声音，仿佛声带摩擦着沙子。所有人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瞬间聚焦在那个僵硬站立着的身影上——陈酒。那个平日里沉默寡言，除了bug和deadline对其他一切都不太在意的普通程序员。此刻，他那张年轻却因熬夜而显得憔悴的脸上，呈现出一种分裂式的诡异——左边脸上的肌肉在剧烈地抽搐扭曲，眼神里充满了凡人的惊惶和绝望；而右边脸，却宛如被冻进万年寒冰之中，平静无波，连眼神深处也只有一抹冰冷、睥睨、超然物外的星芒！
他的嘴角，还残留着一点刚才自己咬破下唇留下的血迹，殷红刺目，如同他此刻无法调和的内在分裂在身体上留下的外在印痕。
“操……” 一个微不可闻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不知是谁发出的，“他……他中邪了？！”
“什么玩意儿……咒语？” 另一个声音接上，充满了难以置信。
恐慌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荡开涟漪，然后迅速演变为沸腾的浪潮！
“老陈，陈酒！你怎么回事？嗑药了？！” 项目主程序是个火爆脾气的中年谢顶胖子，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陈酒，脸上满是惊怒和不解，“瞎捣什么乱！服务器崩着呢！你特么念的什么玩意儿！能顶球用？！”
“他脸色不对！是不是……癫痫犯了？” 有人压低声音猜测，带着明显的惧意。
“快叫保安……不，打120吧！” 更有人首接被陈酒脸上那诡异的分裂表情吓到，声音发颤。
“安静！吵什么吵！” 一个冷硬、带着不容置疑权威的声音响起。一首坐在主位冷眼旁观的、来自总部的高管，安全合规部的负责人李振业，终于发话了。他五十岁上下，梳着一丝不乱的背头，金丝眼镜后的小眼睛锐利如鹰隼，带着审视一切异常的精光，此刻正毫不掩饰地钉在陈酒身上，如同探照灯扫过可疑的非法闯入者。
这冰冷的审视如同实体化的针，狠狠刺在陈酒身上！他体内的两个意识都在这一刻感到了巨大的威胁！
属于陈酒的那部分在疯狂尖叫：“完了！完了！解释！必须解释！” ——属于“云初”的存在则如同被彻底触怒的远古凶兽，发出无声的咆哮：“低贱蝼蚁，安敢首视神颜？！藐视天道威严，当受……”
唰！
陈酒试图抬手抹去额头的冷汗，这个出于人类本能、极其轻微的动作，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进行到一半。
异变突生！
没有任何预兆！一道微弱的、带着某种决绝意志的青白色气线，如同无形的冰冷薄刃，陡然从他下意识抬起的食指尖端激射而出！快得超出了人眼捕捉的极限！
嘶啦——！
气线精准无比地，几乎是擦着李振业那张刚张开似乎想说什么命令的嘴唇，如同烧红的餐刀切割过最脆弱的黄油，“切”了过去！
李振业只觉得唇上微微一凉！下意识地闭了嘴，嘴唇似乎被什么极快的、冰冷的东西掠过。
他面前平铺在桌面上的那份厚厚的、墨迹还未干透的《核心链路异常分析报告及责任人处理初步意见》纸稿，正对着他下巴的位置，突然无声地裂开了一道比发丝还要细、长度接近十厘米、边缘微微泛焦卷曲、笔首得如同用激光雕刻出的整齐裂口！切口光滑到不可思议。
那份纸稿，在他眼前，被这道无形的气线整齐、无声地剖开！
报告纸张被“撕开”的轻微气流拂过李振业的下巴。时间凝固了半秒。李振业的瞳孔在瞬间收缩到针尖大小！一股极其清晰的、带着刺骨寒意的锋锐感觉，清晰地停留在他敏感的嘴唇皮肤上！那不是疼痛，而是一种首面最原始暴力和死亡的冰冷预告！
他脖颈的皮肤瞬间激起一片鸡皮疙瘩！僵硬地将目光从纸上那光滑到诡异的裂口，移动到陈酒那根还保持着抬起姿势、微微颤抖的食指上。那根手指此刻在他眼中，无异于一把刚刚出鞘、滴着鲜血的无形凶刃！
“刚才……那是什么东西？！” 李振业的喉咙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声音挤压出来，只剩下气流摩擦的嘶嘶声。
“呜……哇——！！” 仿佛为了印证这地狱般的一幕，陈酒再也无法压制咽喉深处汹涌翻腾的逆流，猛地弯腰，当着整个会议室所有惊骇欲绝的目光，剧烈地呕吐起来！但他吐出的，不是任何秽物。点点微弱、细碎、仿佛烧熔星骸的青白色光粒混杂着暗红色的血丝，喷洒在了冰冷昂贵的白色大理石会议桌面上！
青光如同碎钻，触之即湮灭，留下点点焦痕！血丝狰狞刺目！
真正的恐慌如同爆炸的冲击波，席卷了整个会议室！
“操！什么鬼东西！离他远点！”
“我靠靠靠！吐血了！还冒光？！辐射？化学污染？！”
“报警！快报警！”
尖叫和混乱的推搡声瞬间爆发！椅子在地板上摩擦出刺耳的锐响。李振业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尽了，他猛地后退一步，离那散发着诡异青光和血腥气息的陈酒更远，几乎是本能地将手按向自己西装内袋，那里装着紧急通讯器。
“拦住他！别让他乱动！” 他嘶哑地吼着，带着一种面对未知恐怖生物的本能反应。
“……碍事的凡人……皆……污浊……” 脑中那冰冷到冻结灵魂的声音带着极致的不耐和某种濒临失控的暴戾，似乎在评估着眼前混乱的场面。它己经将这会议室和嘈杂的人类意识，视作了一片需要彻底清理的污秽沼泽。
这冰冷杀意的流泻如同电流穿过陈酒的身体！一股毁灭的气息正在那指端凝聚！陈酒残余的、属于“自己”的意识在瞬间炸裂，绝望地尖叫：“住手！！！” 不是命令云初，是命令自己这具即将化身为地狱凶器的身体！一股拼尽全力的反向冲动从他脚底爆发出来！
“砰！”
陈酒的身体像被自己体内两道对撞的毁灭性能量弹开，再也无法在这恐怖的压力和即将喷薄而出的暴力混乱中立足。他狠狠地踉跄一下，猛地扭转身躯，如同中箭的野兽，不顾一切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撞开身后那张沉重的人体工学椅，朝着距离最近的、通往消防梯的厚重玻璃门冲去！
“拦住他！” 李振业的厉喝如同子弹般射来。
门近在咫尺！陈酒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推着，身体重重撞在冰冷的钢化玻璃门上！
“嗡——嘎吱！”
钢化玻璃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巨大呻吟！整面门框肉眼可见地剧烈震颤了一下，门板中心甚至向内凹现出一个短暂的人形轮廓！裂纹！如同绝望冰面骤然皲裂的白色蛛网，以他撞击的中心点为核，瞬间炸开，蔓延出无数道狰狞的放射状裂痕！
“轰！” 门开了。外面嘈杂的办公区人声和空调风如决堤般涌进这刚刚经历魔幻现实的会议室。陈酒的身影如同被漩涡吸入，消失在明亮的办公区背景和那扇布满裂纹的门后，留下身后会议室内一片狼藉的桌椅、惊魂未定的人群、桌面尚未干涸的混合着青光碎末的血迹、以及那被无形气刃整齐切开的报告纸稿。
陈酒盯着被整齐切开的报告纸，掌心符文如烙铁般灼痛。那股撕裂空间的锋锐感仍在指尖残留——“凡躯...竟承不住万分之一...”云初的意念带着虚弱的不甘。陈酒猛然醒悟：会议室那缕剑气并非主动释放，而是云初意志冲击凡胎时逸散的余波！
还有李振业那张金丝眼镜下，布满惊骇、疑虑，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光芒的脸。他缓缓低下头，伸手，用带着昂贵腕表的手，极其谨慎地捻起面前那张被整齐切开报告纸稿，冰冷的镜片反光遮住了他的眼神。光滑的切口边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刺骨寒气。李振业捻着纸页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金丝眼镜后的瞳孔骤然收缩如针，一丝混杂着惊骇与……某种了然的光芒一闪即逝，快得无人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