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闪着金属冷光的涡轮叶片,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地刺入了何卫东的眼睛。
他脸上的肌肉瞬间扭曲,那股被压抑的暴怒,此刻像决堤的洪水般喷涌而出。
“你——”
他一把抓住李月驰的衣领,将她整个人粗暴地拖进了办公室,“砰”的一声甩上了门并反锁。
一系列动作,快如闪电。
李月驰的后背重重地撞在门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何卫东那张因愤怒而涨红的脸,几乎要贴到她的鼻尖上,嘴里喷出的热气带着一股烟草的臭味。
“说!你到底是谁派来的!你怎么会知道这个东西!”他低吼着,那只抓着她衣领的手青筋暴起,像一把铁钳,几乎要让她窒息。
李月驰被他晃得头晕眼花,但她的眼神,却依旧保持着惊人的冷静。
她没有挣扎,也没有求饶。
只是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个状若疯狂的男人。
“何总工,你搞错重点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冰锥,精准地刺向何卫东最脆弱的地方,“重点不是我怎么知道的,而是……这东西,一旦装上‘红星3号’,会死多少人?”
何卫东的身体,猛地一僵。
李月驰趁着他失神的瞬间,继续用那种平静到可怕的语调说道:
“我查过了,西德的KS-3型图纸。高温高压下,叶片材质会发生不可逆的晶格错位,最终导致金属疲劳断裂。断裂的叶片,会像子弹一样,瞬间击穿涡轮外壳……”
她顿了顿,看着何卫东那双因为震惊而放大的瞳孔,一字一顿地补完了最后的画面。
“——把整个发动机,变成一个塞满了高爆弹片的、名副其实的……铁棺材。”
“闭嘴!”何卫东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吼。
他松开李月驰,踉跄地退后了两步,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双手抱着头,痛苦地呻吟着。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会这样……他们跟我说,这只是有点小毛病,可以改进……”
李月驰默默地整理了一下被他抓皱的衣领,声音里没有胜利者的得意,反而带着一丝淡淡的悲哀。
“他们?他们是谁?是那个让你在销毁记录上签字,把你当成替死鬼的秦副厂长吗?”
何卫东猛地抬起头,满眼血丝地看着她:“你……你连这个都知道了?”
“何总工,你是个天才,但你不是个合格的阴谋家。”李月驰拉过一张椅子,在他对面坐下,第一次,将姿态放到了与他平等的位置,“你以为你在利用他们,换取你想要的科研资源和地位。但你不知道,从你同意偷出那份图纸开始,你就己经成了他们砧板上的一块肉。”
“他们会让你负责生产,让你负责测试,让你把自己的名字,和那批‘会走路的炸弹’,死死地绑在一起。”
“等到爆炸发生,你,何卫东,就是红星厂的千古罪人,是这场国际丑闻里,唯一一个需要被枪毙的技术负责人。”
“而他们,会踩着你的尸骨,吃得盆满钵满。”
李月驰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手术刀,将何卫东那点可怜的自尊和幻想,切割得淋漓尽致。
办公室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只剩下何卫东粗重的喘息声。
他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愤怒,不甘,却又无计可施。
他知道,这个女人说的,全都是事实。
良久。
他抬起头,那双通红的眼睛里,第一次,熄灭了凶光,只剩下一种技术人员特有的、偏执的疯狂。
“你想怎么样?”
“很简单。”李月驰将那个涡轮叶片,轻轻地放在了桌子上。
“阻止它。”
“怎么阻止?”何卫东自嘲地笑了,“去找周科长?还是去找厂长?告诉他们,我何卫东偷了图纸,造了一堆炸弹,现在请求他们停产?”
“不。”李月驰摇了摇头,“常规的路,己经堵死了。我们要用……工程师的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
何卫东一愣:“什么意思?”
李月驰的嘴角,勾起一抹大胆而又疯狂的弧度。
“既然炸弹己经造出来了,那在它爆炸之前,我们先把它……变成一个哑炮。”
“生产线上,负责最后总装和质检的,是你的人吧?”
“只要在出厂前的最后一道工序,对涡轮的核心部件,做一个小小的、‘不经意’的改动……比如,改变一个垫片的厚度,或者替换一颗不匹配的螺丝……”
何卫东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明白了李月驰的意思!
这种改动,极其微小,外表上根本看不出来,但足以让整个涡轮增压系统,在启动的瞬间就因为不匹配而锁死,根本无法达到爆炸所需的高温高压!
这等于给所有的“炸弹”,都上了一道保险!
“高!”何卫东忍不住拍了一下大腿,看向李月驰的眼神,第一次,带上了真正的敬畏,“这招太高了!”
这是一个技术人员,对另一个“同类”的最高赞美。
“但是,时间不够了!”他随即又皱起了眉,“第一批产品,今天下午就要装箱!我需要至少三个小时,才能把所有信得过的人召集起来,完成改装!”
“那就去创造时间。”李月驰站起身,目光坚定。
“怎么创造?”
“很简单。”李月驰走到窗边,指着远处那个冒着滚滚浓烟的动力车间。
“让它……停电。”
“全厂拉闸,至少能争取到两个小时的混乱。够不够?”
何卫东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只觉得她比自己还要疯狂。
拉总闸,这可是天大的生产事故!
但还没等他回答。
“砰!!!”
一声巨响,办公室那扇被反锁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用一种极其暴力的方式,一脚踹开!
木屑西溅!
李月驰和何卫东惊骇地回头。
只见王决带着两个面色冷峻的便衣,如天神下凡般,站在门口。
他的脸色,比西伯利亚的冬天还要冷。
他的目光,越过目瞪口呆的何卫东,死死地锁在了李月驰的身上。
他的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巧的、像是窃听器信号接收器的东西,上面的红灯,正在疯狂地闪烁。
王决看着屋里的两人,又看了一眼桌上那个致命的涡轮叶片,眼神里闪过一丝了然和……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
觉的、被欺骗的怒火。
他缓缓开口,声音里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感,仿佛在宣读一张死亡判决书。
“李月驰同志。”
“看来,你有很多事情,没有向我……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