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早些时候,二阿哥曾遣人来禀报,说带小格格出宫散心。”
乾隆眉头蹙起“……出宫?”
“是。”
乾隆未言,只继续向前而去,脚步却明显沉了几分。
入殿时,容音正坐于炕上为小燕子解发,孩子靠在她怀中,睡得极沉,睫毛轻轻颤着。
乾隆走近,望了一眼,眉头未展,“你怎允了她出宫?”
“她这些日子闷得厉害,整日无精打采,永琮日日要去上书房,她也没了玩伴。”
乾隆沉声不语,望着榻上熟睡的小人儿,神色微动。
良久,他低声问,“她见着外头,可是高兴的?”
“自然是高兴的,拿着糖人宝贝的不得了。”
夜深灯静,长春宫内一片安然。
乾隆坐在榻前,小燕子靠在他怀里,刚醒不久,正兴致勃勃地讲着白日里的趣事。
“皇阿玛你知道吗?外头有人把糖做成小鱼、一吹就鼓起来,我一口咬下去——甜得我眼睛都睁不开!”
她挥着小手比划,又绘声绘色地模仿起吹糖人的样子,讲得眉飞色舞。
乾隆听着,眉间笑意渐深,指尖轻轻替她拨去额角碎发。
“你倒是记得清楚。外头看了什么不记得,光惦记吃。”
“不是的。”小燕子仰头,“我还看见有人在写字,一整排人都坐得首首的。”
“他们好像都在念书,是不是学堂?”
“皇阿玛,七哥都去上学了,我什么时候也能上?”
小燕子说出这话时,容音在一旁翻绣册,听到她忽然蹦出这么一句,竟怔了片刻。
“你想念书?”她放下册子,看着小燕子笑意盈盈的模样,心中浮起一丝错愕。
上辈子的小燕子,最怕的便是上学堂。
回宫之后,乾隆让小燕子和永琪他们一起念书,她常常把纪师傅气得吹胡子瞪眼。
可如今——这孩子竟主动提出想上书房?
“你知不知道,学堂可是规矩多得很,”容音试探着道。
“坐姿要正,背书要熟,先生讲课时不能分神,也不能乱跑。”
小燕子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我会乖的,真的!”
“真的?”乾隆闻声从窗前回身,嘴角含笑,
“我听哥哥说,纪师傅讲得可好听,还会画图讲故事,我也想听。”
容音捂唇而笑,“你倒是说得巧,纪师傅近来正教你七哥《千字文》,你若也去,只怕他更头疼了。”
乾隆笑出声来,弯下身将她抱起,细细打量着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真想上学堂?”他语气认真。
小燕子用力点头。
“那行。”乾隆一口应下,“明日起你跟永琮一道去御书房。”
容音眉头轻蹙,却未拦着,“皇上可别一时心软,明日她若哭着要回来,您自己来哄。”
“朕倒要看看她能坚持几日。”乾隆将小燕子往上托了托,“怕不怕纪师傅戒尺打你?”
“我不怕!”
第二日,乾隆从长春宫带着永琮和小燕子一道往上书房走。
纪晓岚远远地走来,一眼看到那小小的身影,心头顿觉不妙。
他眯眼盯了半晌,终于认出那是谁:“皇上……这位,是……”
“朕给你送一个新的学生。”乾隆风轻云淡地道。
午后阳光透过御书房雕花窗棂洒在地砖上。
纪晓岚站在讲席前,正背手徐徐讲解《弟子规》中的“父母呼,应勿缓;父母命,行勿懒”。
永琮笔首地坐着,眼神专注,小燕子则坐在他旁边,似是认真,实则手指正悄悄往案上一点点画着个小猫的轮廓。
纪师傅忽地止住讲解,目光从永琮身上移开,落在小燕子头上:“小格格。”
小燕子抬起头,一脸无辜地望着他。
“我方才讲了什么?”纪师傅板起面孔,语气略带一丝试探。
永琮眼神一紧,心道不妙,小燕子十有八九要支支吾吾。
谁知,小燕子却毫不迟疑地站起身,脆声应道,“‘父母呼,应勿缓;父母命,行勿懒;父母教,须敬听;父母责,须顺承。’”
纪师傅一怔,神色微动,“再下两句。”
小燕子双手背在身后,小嘴一张,“‘冬则温,夏则凊;晨则省,昏则定。’”
纪师傅嘴角抽了抽,不知是气还是笑,只淡淡地“哼”了一声,抬手指了指她的小案“坐下吧。”
小燕子乖乖坐回去,还顺便朝永琮眨了眨眼。
纪师傅站在讲席后,片刻后低声咕哝了一句“记性虽好,皮也是真皮。”
傍晚时分,永琮牵着小燕子的手一起从御书房回来。
一进长春宫,小燕子就一头扑进容音怀中。
“额娘额娘——我今天在书房好厉害!”
“纪师傅还点了我名字叫我起来背书呢!我一字不差地背出来了!他都愣住了!”
容音将她抱稳,笑意柔和“哦?那纪师傅可有奖赏你?”
“他说今日不布置功课!”
乾隆也在内殿听着她叽叽喳喳地讲,脚步声由远及近,走进来时眼中尽是藏不住的笑意。
“你倒是能干,第一日去书房就闹出一身风头。”
小燕子撇嘴:“我没闹。”
“哦?纪师傅说你在桌子上画猫,还差点把墨点甩到他靴子上?”
小燕子噎了下,小声嘀咕“那是意外……”
乾隆挑了挑眉,没接话。
“可是我背得好啊!”小燕子马上挺身反击,“他让我背的,我都背出来了!”
“纪师傅说我聪明,说我将来一定——”她眼珠一转,“一定能中状元!”
乾隆一愣,随即大笑。
容音坐在一旁,低声温婉劝道“你若真想读书,自是好事,可别贪图人夸你聪明,就心浮气躁。”
“真正的聪明人,是把每一日的功课都做好,不争这一时一刻的虚名。”
小燕子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额娘,我记住了。”
“那好。”容音拍拍她的后背,“明还去?”
“去!”她干脆地答,“我要把哥哥们全都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