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登时鸦雀无声。
傅恒几步上前,眉目凌厉,“你怎敢对格格动手?她也是你堂妹!”
福长安一下子傻了眼,吓得当场松了手,脸上烧得通红。
“我、我不是故意的……是她先抢我笔的……”
小燕子也没了方才的气势,眨巴着眼睛看看傅恒,又看看乾隆。
小燕子嘴一撇,眼泪差点没掉下来,倒一副“我还要继续辩护”的架势。
乾隆却不怒不斥,只将视线慢慢落在二人身上,语气里带着一丝看好戏似的沉稳。
“打够了没有?”
“站好,到朕面前来。”
福长安吓得立刻站首,小燕子鼓着腮帮子站在一旁,手还在后头偷偷掸衣角上的墨点。
乾隆看着他们这副一言不合就要炸的模样,终于开口,“说说,因何而起?”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小燕子抢着说自己画得好,他酸她,福长安则振振有词说她先抢他笔……
乾隆听得将茶盏放下,摇头轻笑。
“朕记得你们是来上学的,不是来比吵架的。”
“既然都说自己有本事,那便合写一首诗,合画一幅画,三日内交上来。”
“题目就定为——‘春日西湖图’。”
两人齐声,“啊?!”
乾隆扬眉,“不想的话,抄书三十遍?”
“写!”
“画!”
三日合作,第一日就闹得天翻地覆。
上书房后殿内,一张长案中间摆开笔墨画纸。
小燕子叉腰站一边,福长安拿着毛笔站另一头,两人谁也不肯先动。
“你不是说你画得最好?你先画呀!”小燕子挑眉。
“你不是说你会调色?你先调呀。”福长安回怼。
“你再推我,就把你画进画里当乌鸦!”
“那我就给你头上画顶帽子,写‘别惹我’。”
一旁的福康安捧着茶默默退后两步,转头对永琮低声道,“看来得先浪费一张纸。”
永琮微叹一声,“可能不止一张。”
果不其然,第一天就废了三张纸、两个茶盏,还有一张绘图小凳子被小燕子踢翻砸断了腿。
到了第二日,情况有了点转机。
小燕子虽然嘴硬,但眼见福长安画了一只柳枝。
她嫌弃归嫌弃,却没忍住去帮他添上了几笔水纹。
“我说这柳枝这么细,你怎么连个影都不画?我来补。”
福长安嘴角一抽,“那你调个浅墨水别给我搞出块大黑泥。”
“哼,我调的墨,纪师傅都夸过!”
“那你画吧,我看你怎么把这水画得不像地震。”
“你闭嘴!”
结果闭嘴三刻钟,两人竟画出一条远山近湖、水波潋滟、舟楫微行的西湖春景。
第三日,两人写诗。
小燕子吵着说自己只会押“花”“家”“霞”这种简单韵,福长安叹了口气,索性先起了头。
“断桥春水细如纱,”
小燕子眼珠一转,脱口而出,“画里舟轻梦在斜。”
“哦?”福长安挑眉,“不错啊?”
“那当然,”小燕子得意一笑,“我只是平时不愿动脑筋,不代表我不行!”
就这样,两人一边斗嘴一边抄写,竟也凑出一首意境轻灵的小诗。
断桥春水细如纱,画里舟轻梦在斜。
杨柳初新飞白絮,谁家红伞落烟霞。
三日之后,上书房内,乾隆与傅恒一同前来查验“合作成果”。
纪晓岚捋着胡子,一脸复杂地奉上画卷与诗笺。
“皇上请看——臣本以为会是一场灾难,没想到……竟别有风致。”
乾隆展开画轴,先是一怔,再是轻哼一声,“这是……你们两个一起画的?”
他斜睨两人,小燕子挺胸昂头,“是!我画的舟、伞和水,福长安画的桥、柳和山!”
“我押的‘霞’,他凑的‘纱’!”
“……是我们共同完成的。”
容音看着那画卷上红衣小伞、白絮柳枝,眼角微弯,轻声道,“这诗写得有趣。”
“倒真像是你们俩吵完架之后,还愿意一道撑伞走湖的模样。”
乾隆难得笑了声,将诗笺放下,“合得倒也不错,既如此,便传去如意馆裱好,挂在延春阁。”
“让你们每日都看看宫里的两个小霸王——画能合作,人也能和气。”
小燕子听罢“咔”地一声转头就看福长安,“听到了吗?皇阿玛都说了‘合作愉快’。”
“你下次再笑我画癞蛤蟆,我就让你自己画水牛泡汤去!”
福长安翻个白眼,“你还真别说,咱们这幅图里那条船……还真有点像泡汤的水牛。”
“你!!”
“别吵。”乾隆抬了抬手,笑着喝了一口茶,“再吵还是要抄书的哦。”
延春阁那幅《断桥春水图》挂上第三天,宫中几乎人人都听说了“格格与少年共绘春湖”的故事。
乾隆御前夸了小燕子一句“胆大笔活”,还特命如意馆裱好两幅。
一幅挂在延春阁,一幅送入长春宫,称是“留作纪念”。
纪晓岚更是亲口对外说,“还珠格格才情灵动,实乃天性所钟。”
一时之间,连外朝的几位翰林,也悄悄跑到延春阁去“赏画观才”。
景仁宫内,殿中铜炉袅袅,正半倚着窗坐着。
她手中捧着绣册,却迟迟未翻动,目光透过雕花窗棂,静静落在外头新开的玉兰树上。
身旁的宫女低声道,“娘娘,奴婢听说,那幅画如今不光挂进延春阁了,连太后也命人抄了一副送入慈宁宫,说是要夸小燕子心灵手巧。”
“昨儿和亲王进宫时,还特意多看了两眼,说‘公主不愧出宫一遭,果然不凡’。”
娴妃面上神情未动,手中翻绣册的指尖却轻轻一顿。
“皇上带着他们去了一趟江南,回来就比谁都抢眼。”
她语气平静,却冷得能冻出一层薄霜。
“你说纪晓岚也罢,皇上宠爱也罢,连太后都这么宠她,不过就是个嫡出的公主罢了”
“我五公主绣得再好,十二阿哥写字也端正,怎不见谁提一句‘天赋’?”
“那还不是因为娘娘您素来不争不抢,一首静守景仁宫,旁人便不敢来贴近。”
娴妃眯了眯眼,冷笑一声,“可人不贴近你,不代表不会踩你。”
“这宫中就是这样,你若不发声,别人便替你说你该说的话。”
她起身踱至一旁博古架前,指腹着一方玲珑白玉笔筒,淡声道。
“太后寿宴将近,后宫诸位主位该都要准备贺礼。”
“既然这画图之事如今成了风潮,不如让五公主也画一幅好了。”
“到时候大家一同呈上,也省得旁人以为,这紫禁城里就只剩一个会拿笔的女儿。”
她语气温婉,尾音却藏着一分刻意的轻慢。
而另一边,长春宫内。
小燕子正捧着画册,拉着璎珞眉飞色舞地讲着。
“你看我给福长安在角落画了一只鱼,写了西个字‘你才是鱼’,他到现在还没发现!”
容音坐在一旁看着她嬉笑,原本含笑的目光却慢慢淡了下去。
片刻后,她收回视线,对明玉低声吩咐,“去打听一下景仁宫近日可有什么动静。”
“再派人盯紧五公主那边,若真有人教她学画,就看看是谁教的。”
“我不管旁人怎么闹,小燕子的风头,容不得谁来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