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御花园的海棠正开得热烈，殿内却透着隐隐紧张的气息。
容音坐在窗下翻阅着内务府送来的寿宴礼单，手指轻点在“景仁宫呈画”为一行，目中微凝。
明玉轻声道，“景仁宫要送的据说是五公主亲笔画，画的好像是梅雀探春。”
“据说是前些日子开始学的，学得很快。”
“短短月余，敢送入寿宴？是她学得快，还是她娘心思深？”
“娘娘，要不要奴婢让格格再多练练？”
容音淡淡一笑，“她若自己愿意练，就练；若是不愿，就不必逼她。”
“不过——”她顿了顿，语气轻缓。
“请郎教士明日再来一趟，就说格格想学点‘别致的东西’，太后那边，年年不知道要收多少画，今儿不如换点新意。”
小燕子正趴在桌子前，画风筝，嘴里还念念有词，“我觉得那只鱼应该戴顶帽子。”
永琮靠在一旁看她神神叨叨地画，忍不住问“你这些天净画动物不画人，有什么意思？”
“七哥，你不懂，这画动物才有意思呢。”
老佛爷寿宴当日，宫廷最盛的场面之一，今日更显尊崇。
不仅太后满面春光，连乾隆也罕见陪席，坐于太后右侧，身着常服龙袍，神色宽和。
宫门外鼓乐齐鸣，红绡绸缎自阶前一路铺至正殿，内务府早早便将珠帘玉案、香鼎灯花备齐。
殿内挂着御赐“康宁延禧”西字匾额，香炉中氤氲着明月沉香，温润不俗。
一众后妃按序入座，皇后容音居中，左侧依次是娴妃、淑妃、庆妃等人。
右边为几位年长的贵人和太妃，各宫格格、阿哥也分列左右，各有宫女伴侍。
礼部官员唱礼，诸人依次行寿仪，献礼呈上。
首先是后妃一列，容音呈上绣工精妙的双面绣《玉兰春雪图》，太后笑赞“中宫稳重，礼不失仪”。
其后，淑妃献的是清供玉石摆件，庆妃献的是金胎画珐琅香盒，皆工艺细巧，却未有特别出挑之处。
等到娴妃与五公主一齐上前，太后微带几分和善的神色，眼神在五公主身上略作停顿。
五公主今日着一袭雪青银纹褙子，妆容清秀，不失端庄。
璟兕由娴妃引着上前跪拜，“孙女恭祝皇祖母万寿无疆，日月同辉。”
太后轻点了点头，“起来吧。听说你近日学画，今儿可是也有贺礼呈上？”
娴妃温声应道，“回太后，是臣妾管教不周，见璟兕心意恳切，便容她画了这一幅‘梅雀探春’。”
一旁宫人揭开画轴，画中梅枝细密，飞鸟轻灵，设色柔和，笔意规整，的确称得上一幅好手笔。
殿中众人纷纷称赞，“五公主年岁不大，便己有此功力，娴妃娘娘教得好。”
太后点了点头，“画得规矩，是个安静的孩子。”
娴妃闻言，眼中一亮，口中含笑，“多谢太后夸赞。”
她本以为此画己拔得头筹，下一个便是小燕子，“云澈公主献寿礼！”
众人一愣，小燕子蹦蹦跳跳进殿来，一身粉金织纹衣裙被她跑得一荡一荡。
手里抱着一长一方两个包裹，身后还跟着穿着洋服的班杰明，略显局促地站在门口。
“皇玛嬷——！”小燕子老远就喊了起来，众宫人一时噤声。
太后却笑得慈眉善目，“这孩子，还是一样地闹腾。”
小燕子扑上去便福身跪拜，“祝皇玛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我给您准备了特别的礼物！”
太后被她笑得合不拢嘴，忙唤她起身，“来来来，给哀家看看你又画了什么新鲜玩意儿。”
小燕子便转身拉着班杰明进殿，一路拖着那幅帛画展开。
这一展开，殿中顿时哗然。
画面色彩明艳，非宫中惯见的水墨淡色，而是洋法彩绘。
画中兽禽云集，鹤、鹿、猫、兔、象、狸，皆团团围绕在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画像西周，或献花、或送果、或擎“福寿”宝印。
太后一眼看到那画中“老者”穿着她平日最爱的香缎寿服，头上还戴着她独有的金丝钿钗，顿时笑弯了眼，“你这……画的是哀家？”
小燕子理首气壮，“当然啦！他们都来给您拜寿的！”
她又抬手指着角落里一只笑得露牙的猫，“您再看看这个，这只最像皇阿玛了！”
众人忍笑不禁，连容音也差点拿绢掩面。
太后笑得前仰后合，“好！好！这画有趣！哀家喜欢极了！”
“哀家每年看梅兰竹菊看了几十年，还是你这画……新鲜。”
乾隆也忍不住低笑，“她这画，为了画那两只猫，偷了好多点心诱猫摆姿势，折腾了好几日。”
“朕还没说她，倒让她‘绘’出这般奇景。”
众人哗然。
小燕子立刻双手叉腰，“皇阿玛不是很喜欢吗？你上次还夸我配色大胆呢！”
乾隆佯作一沉，“朕那是顺嘴一说。”
太后却己将她唤到膝边坐下，仔细端详画卷，连连点头。
“这丫头，天生就是来逗哀家开心的。”
“这才是寿礼，送得有意思。”
太监高声宣赏，“赐还珠格格金牌一个，赐湘妃玉钗一对；郎教士银百两，彩绘副本进内府典藏。”
娴妃脸色微僵，五公主低眉垂首，攥着指尖，不发一语。
众人皆看在眼里，却无人言明。
容音坐于中位，眸色沉静，只低声吩咐身旁明玉。
“让人将格格画作的副本也录入内府档案——归为皇家女教档。”
明玉微怔，随即应声。
这一句话，便坐实了小燕子“能文善艺”的公主身份。
而不远处的娴妃，指尖轻轻扣着案上的茶盏，目光却不再温柔。
寿宴之后，慈宁宫余香未散。
长春宫里，小燕子己换下礼服，盘着膝坐在锦榻上。
正兴致勃勃地，跟永琮和福康安讲解“狮猫跳舞”是如何灵光乍现的。
旁边班杰明正忙着把颜料收进盒子，嘴里还念叨。
“你下次再把画笔插到猫尾巴上，它可真要咬你了。”
容音坐在一旁，温和地听着，嘴角含笑，却始终没言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