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尘埃落定后,时光便又沿着既定的轨迹缓缓流淌。
这一日,沉寂的幽州城忽然被骤雨笼罩 —— 铅灰色的云幕压着城楼飞檐,豆大的雨珠砸在青石板路上迸成碎玉,淅淅沥沥的雨声里,连檐角铜铃的摇曳都透着几分湿冷的慵懒。往日里车水马龙的街道被冲刷得发亮,唯有三两油纸伞在雨幕中浮动,将这座饱经沧桑的古城,晕染成宣纸上一帧褪色的水墨。
大师兄正要拐进幽州酒楼时,忽听得街角巷子里传来一阵女子压抑的啜泣声,那声音像是被人掐住喉咙,断断续续地从黑暗深处飘来。他脚步一顿,雨滴顺着斗笠边缘连成水帘,将那断断续续的呜咽声浸得愈发凄厉,仿佛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的求救信号。
“噤声!”
粗粝的呵斥混着皮鞭破空声炸响,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大师兄心头一紧,贴着斑驳的砖墙挪步向前。墙面上潮湿的苔藓沾在他的蓑衣上,散发着腐朽的气息。
雨幕中,五个蒙着黑巾的汉子正将三个少女往马车里塞,少女们的手腕都被铁链锁着,铁链上的锈迹混着血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脚踝处渗出的血珠混着雨水蜿蜒成溪,在地上画出一道道暗红的轨迹。
“这趟货色不错。”
为首的疤脸汉子咧嘴一笑,刀疤随着动作扭曲成骇人的弧度,仿佛是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尤其这穿粉衫的小娘子,水灵得能掐出蜜来。”
他伸出布满老茧的手去捏少女的下巴,那手上的老茧像是无数颗小石子,粗糙而坚硬。少女猛地偏头,一口咬在他的虎口上,血腥味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找死!”
疤脸汉子暴怒,抽出腰间短刀就要劈下。千钧一发之际,大师兄甩出腰间软剑,剑身如灵蛇般缠住短刀,用力一扯,将刀夺了过来。软剑与短刀相撞,迸发出一串火星,在雨幕中闪烁。
“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当这幽州城是你们的法外之地?”
大师兄剑指众人,雨珠顺着剑尖坠落,在地上砸出小小的水花,溅起的水珠沾湿了他的裤脚。
五个汉子对视一眼,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笑声中充满了对正义的蔑视。
“小子,莫不是嫌命长了?”
疤脸汉子抹去虎口的血,从怀中掏出一块漆黑令牌,上面刻着一只张牙舞爪的苍狼,在黑暗中泛着诡异的幽光。
“睁大你的狗眼瞧瞧,这是‘苍狼盟’的信物!识相的就赶紧滚,别坏了大爷们的买卖!”
大师兄瞳孔微缩。他曾听闻,苍狼盟的成员手段狠辣,他们会在掳掠人口后,给受害者种下一种名为 “噬心蛊” 的毒蛊。中蛊者若试图逃跑,蛊虫便会啃噬心脏,痛苦而亡。而被贩卖的女子,大多会被往北卖到契丹族内一处专为权贵提供特殊服务的场所,进去的女子几乎没有活着出来的。没想到,这些罪恶竟在幽州城公然行事。他握紧剑柄,冷声道。
“不管什么盟,在我怒苍山管辖作恶者,皆为死敌!”
话音未落,五人己呈扇形包抄上来。大师兄旋身舞出剑花,剑气激荡间,雨幕竟被劈出一道道裂痕。软剑如游龙般在雨中穿梭,转眼间便划伤两人的手臂。然而,对方人多势众,且个个都是亡命之徒。一个汉子突然从背后甩出铁链,缠住大师兄的脚踝,用力一扯。
大师兄踉跄倒地,另一个汉子趁机扑上来,手中匕首首刺他的胸口。大师兄侧身翻滚,匕首擦着他的肩膀刺入地面,溅起一片泥花。缠斗间,大师兄左肩被匕首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染红了半边蓑衣,血腥味与雨水的腥涩混杂在一起。
左肩的剧痛如毒蛇噬咬,大师兄却死死盯着疤脸汉子手中泛着幽蓝毒光的契丹骨刃。那骨刃上刻满古老的符文,正是契丹巫医调配剧毒的法器。方才那一刀擦着锁骨划过,鲜血顺着蓑衣纹路渗出,在雨水中晕染成淡淡的粉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类似草原狼粪燃烧的焦臭 —— 这是苍狼盟独有的腐骨毒,源自契丹腹地的毒瘴林。
“一起上!废了这多管闲事的狗东西!”
疤脸汉子用契丹语嘶吼着,喉间发出野狼般的咆哮。三名喽啰呈三角阵型包抄,手中锁链末端系着青铜狼牙,这是契丹铁骑惯用的索命兵器。锁链在空中甩出破空锐响,大师兄足尖点地倒翻上屋檐,瓦片在脚下碎裂的瞬间,铁链擦着鞋底扫过,将青石板犁出三道焦黑沟壑。
大师兄凌空旋身,软剑化作匹练般的银瀑。最左侧的喽啰举起镶满玛瑙的弯刀格挡,那是契丹贵族赏赐给死士的佩刀,却被剑气震得虎口迸裂。长刀脱手的刹那,剑尖穿透咽喉,鲜血溅在汉子胸前的狼头刺青上,那是苍狼盟作为契丹帮派的图腾标记。
剩余两人慌忙后撤,锁链绞成铁网护住周身,网中竟夹杂着响铃,发出类似草原鹰唳的声响 —— 这是契丹萨满教的镇魂铃,能扰乱对手心神。却见大师兄弃剑徒手,双指如电点向链网破绽,指尖凝着的内力竟带起丝丝冰霜。
“咔嗒” 骨裂声中,左侧汉子手腕扭曲成诡异角度。右侧喽啰趁机甩出链尾铁钩,却被大师兄抓住铁链猛然一拽,两人胸膛相撞的闷响混着肋骨碎裂声炸开。还未等疤脸汉子反应,大师兄己踏着尸身掠至眼前,染血的手掌扣住他咽喉。
“看来还是之前清理得不够干净,居然让苍狼盟在幽州还有暗桩?”
话音未落,后颈突然传来刺骨寒意。大师兄瞳孔骤缩,侧身急滚,一柄淬毒短刃擦着耳垂钉入墙面,刀柄上刻着契丹文 “血契”—— 这是苍狼盟与契丹权贵订立生死契约的死士标记。
暴雨冲刷着满地狼藉,五个黑影将大师兄围在中央。为首的疤脸汉子扯开衣襟,胸口赫然纹着三头狰狞血狼,狼瞳处镶嵌着玛瑙,在雨中泛着妖异红光。
“小子,知道为什么苍狼盟十年不倒吗?”
他用生硬的中原话狞笑道。
“大辽三太子的铁骑,随时能踏平你们这些中原蝼蚁!”
大师兄抹去嘴角血渍,忽觉左肩伤口传来灼烧般的剧痛。他咬破舌尖,腥甜的血味涌上喉头,手中软剑却愈发沉稳。当第一道闪电划破夜空时,剑影如惊鸿般掠过,在雨幕中织出密不透风的光网,剑气所到之处,空气中响起类似马头琴呜咽的声响。
断肢残叫声与雷鸣交织,大师兄的蓑衣早己被鲜血浸透。最后一名血狼卫挥舞着契丹重剑劈来,剑身上刻满诅咒符文,却被他反手扣住脉门,内力如潮水般灌入。随着骨骼碎裂的脆响,血狼卫瘫倒在地,双眼圆睁死不瞑目,喉间还残留着未喊完的契丹战歌。
疤脸汉子颤抖着后退,却被大师兄一脚踩住胸口。剑尖抵住他喉结的瞬间,远处传来马蹄声,隐约能听见契丹语的呼喝。
“告诉你们大辽的主子......”
他的声音混着雨声低沉如雷,软剑上凝结的冰霜簌簌掉落。
“怒苍山的剑,迟早会将你们在幽州的毒瘤连根拔起!”
剑尖没入咽喉的刹那,暴雨忽然转急,将满地鲜血冲刷得干干净净,只留下几枚刻着契丹文的暗器,在泥水中泛着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