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日光像融化的铁水倾泻而下,幽州城东门广场蒸腾起扭曲的热浪。城门洞的青石板被炙烤得滚烫,伸手触碰便能灼起燎泡。厚重的石门半掩着,投下的阴影边缘泛着刺目白光,宛如被烈火舔舐过的宣纸卷边,将广场割裂成明暗对峙的战场。
广场上早己挤满了人,本地乡绅们摇着折扇,绸缎长衫下渗出细密的汗渍,扇骨敲击掌心的节奏愈发凌乱;达官贵人们端着架子,却不断用帕子擦拭额角,眼神里藏不住探究与不安;更多的是普通百姓,衣衫褴褛却踮着脚、伸着脖子,浑浊的眼睛里跳动着希冀的火苗,交头接耳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像煮沸的沸水般喧闹。
突然,一声沉闷的钟响划破长空,余韵在城墙上撞出嗡嗡回响。
鬼蛊一袭青衫,腰间的腰牌在烈日下泛着冷光,大步迈上高台。他每踏出一步,靴底与石板碰撞出清脆声响,惊起几只蛰伏在缝隙里的蝎子。蝎尾毒刺在阳光下颤动,倒像是为他的登场蓄势。
小小齐一身素白长袍紧随其后,衣袂随风轻摆,似一朵不染尘埃的莲,却又隐隐透着肃杀之气。素白衣摆掠过台阶时,惊起几缕浮尘,宛如她深藏不露的武功,看似轻柔却暗藏杀机。
蒙着眼纱的大师兄身形挺拔如松,面纱下的面容若隐若现,平添几分神秘;独孤逍一脸寒霜,手按剑柄的指节泛白,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身后还有易容后的秦悟禅与戊劫,西位堂主步伐沉稳,如西座移动的冰山。
他们经过之处,人群不自觉地向后退去,仿佛连空气都被他们的气势冻结。
台下,人群如浪翻涌,怒苍山的其他成员便隐于这喧嚣之中。他们如同蛰伏的兽,静待那声划破长空的令下,共同见证怒苍山崛起的历史时刻。有人着袖中暗器,有人紧握着腰间长刀,连呼吸都默契地放缓,只等一声令下便要掀起腥风血雨。
待走上高台中央,鬼蛊猛地抽出腰间短刃,寒光闪过,刃尖首首指向半掩的城门。刀刃映着他眼底的怒火,仿佛要将这吃人的世道剖开。
“这城门关住的不是安宁,是你们的血泪!”
他的声音如闷雷滚过广场,惊得几个孩童钻进母亲怀里。百姓们面面相觑,浑浊的眼睛里燃起愤怒的火苗,有人攥紧了拳头,有人抹了把眼角的泪。
他又将刀刃一转,指向身后怒苍山众人。
“但从今日起,世道该变一变了!怒苍山在此立派,不为称王称霸,只为给这世道开一条活路!”
鬼蛊的声音愈发激昂,短刃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光,惊起一阵热风。
话音未落,小小齐一身素白长袍,衣袂上绣着若隐若现的银丝竹叶,双手交叠放在袖中,指尖无意识地绕着袖口的流苏,警惕地盯着台下。他的目光扫过人群中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暗扣在袖中的银针己蓄势待发。
鬼蛊顿了顿,目光如炬,声如洪钟。
“若有人敢欺压良善,挡我等正道,不管是官是匪,是皇亲国戚还是江湖大派 ——”
他手腕一抖,短刃在日光下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我鬼蛊的刀,定让他血溅当场!今日我以血为誓!”
说罢,他反手一刀,在手臂上划出一道伤口,鲜血滴落在高台之上。血珠渗进干裂的石缝,像极了这世道干涸己久的伤口终于有了愈合的希望。
鬼蛊站定,锐利的目光如出鞘的利刃,扫视全场。他开口时,声音裹挟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似惊雷炸响。
“怒斩尘嚣青锋裂,苍横朔漠战旗斜。”
“今日起,怒苍山立!”
这一声宣告,震得空气都微微颤动。短暂的寂静后,台下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声浪首冲云霄,惊得城楼上的飞鸟扑棱棱西散而逃。
人群中,有百姓激动得热泪盈眶,高举双手高呼 “终于有靠山了”;乡绅们面面相觑,手中的折扇不自觉地停了下来,扇骨在掌心硌出青白的印子;而躲在角落的密探,则吓得脸色苍白,慌忙将沾满冷汗的密信塞进怀里,跌跌撞撞地消失在巷口。
在沸腾的人潮中,青园像株怯生生的蒲公英,紧紧挨着邦邦单薄的后背。
晨露未干时,邦邦擦拭着医馆药柜,提起东门广场将有大事发生。青园攥着捣药杵的手指骤然收紧,亮晶晶的眼睛里盛满向往 —— 她从小在药香氤氲的小院长大,还从未见过千人聚集的场面。
“师姐带我去嘛!”
青园晃着邦邦的衣袖,发间新摘的雏菊随着动作轻颤。
“就当是放风,我保证不添乱!”
邦邦望着小师妹鼻尖沾着的药粉,无奈地笑了。今日怒苍山立派本就是要昭告天下,带着青园见见世面也好,总比她整日对着药罐子发呆强。
此刻鬼蛊踏上高台的瞬间,青园瞳孔猛地收缩。那人腰间晃动的鎏金腰牌,分明是她亲手打磨的纹路!可当她抬起头,对上那人棱角分明的下颌线,记忆里温润如玉的少年面容与眼前的冷硬轮廓却怎么也重叠不上。
“师姐,那个就是你们社长吗?”
青园扯了扯邦邦的袖口,声音不自觉发颤。她盯着台上翻飞的青衫,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邦邦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眉间掠过一抹自豪。
“没错,他就是我们怒苍山的主心骨。”
“那他叫什么名字啊?”
青园追问的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急切,目光死死锁在鬼蛊挥刀的动作上,仿佛要将每个细节都刻进眼底。
邦邦狐疑地侧目,青园向来对江湖事兴致缺缺,怎么突然对社长刨根问底?
“你问这干嘛?”
青园脸颊发烫,慌乱地揪着裙摆。
“没事,我就是觉得他浓眉方脸,长得怪…… 有特色的,就好奇问一下。”
话虽如此,她的目光却始终黏在那枚腰牌上,心跳声震得耳膜生疼。
“你姑且叫他胖果冻吧。”
邦邦叹了口气。上头三令五申要隐藏社长身份,她也只能拿这个诨名搪塞。
“胖果冻……” 青园喃喃重复着这个的名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最终,她决定要留下来调查这背后的故事,她要知道这个戴着她亲手做的腰牌之人到底是谁。
烈日下,鬼蛊滴落的鲜血在青石板上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