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深处，腐臭的气息如同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人的咽喉。墙壁上锈迹斑斑的铁链垂落着，在摇曳的火把映照下，投下扭曲的阴影。秦悟禅的脚步在潮湿的石板地上拖沓出细微声响，当他伸手去够地牢铁门的瞬间，身后传来一声沙哑的喊声。
“等等”。
那声音像是从干涸的古井底部传来，带着岁月侵蚀后的沧桑与疲惫。秦悟禅浑身一僵，握着铁门的手指骤然收紧，将冰冷的金属寒意都传入掌心。他缓缓转过身，目光穿过摇曳不定的火光，落在蜷缩在铁架上的天猫身上。昔日意气风发的将领，此刻被沉重的镣铐束缚，可那双深陷眼窝的眼睛，却依旧闪烁着炽热的光芒，仿佛两簇永不熄灭的火焰。
天猫扯动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打破了地牢里令人窒息的寂静。
“你以为我是个十恶不赦的屠夫？不过是想让大宋朝廷睁开眼，出兵收复燕云十六州罢了！”
他的声音忽高忽低，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几乎是从胸腔里嘶吼出来，带着难以掩饰的愤懑与不甘。
秦悟禅眉头紧紧皱起，形成一个深深的 “川” 字，眼中满是困惑与震惊。
“就因为朝廷的拒绝，你就要拿无辜百姓的性命当筹码？这两者之间，根本没有任何关联！你这样做，只会让更多的人陷入痛苦和灾难之中！”
他向前跨出一步，铁链的哗啦声在寂静的地牢里格外刺耳。
“那些妇孺老幼，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天猫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笑声在阴冷的地牢里回荡，惊起墙角的几只老鼠，窸窸窣窣地逃窜。他猛地抬头，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无辜？这天下哪有什么纯粹的无辜之人！我刀下的每一个亡魂，都是双手沾满鲜血的恶徒！他们有的杀人越货，有的勾结外敌，只不过披了一层百姓的皮囊罢了！”
“那李家村呢？”
秦悟禅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抑制的愤怒，双手不自觉地握成拳头。
“整个村子，上至白发苍苍的老人，下至襁褓中的婴儿，都被你们赶尽杀绝！他们难道也是罪有应得？”
天猫的眼神微微一滞，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片刻后，他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一片冰冷。
“李家村？那根本就是辽国埋在大宋腹心的毒瘤！表面上是炊烟袅袅的村落，实际上是辽人刺探情报、输送物资的据点！”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沫溅在铁架上，
“你以为那些往来两国的商队，真的只是贩卖些布匹瓷器？他们运送的是能让千军万马覆灭的机密！”
“荒谬！”
秦悟禅怒不可遏，大步上前，铁链哗啦作响。
“李家村在幽州脚下扎根数十年，若真有问题，我们又怎会毫无察觉？你分明是在为自己的暴行找借口！”
天猫不屑地嗤笑一声，眼中满是轻蔑。
“那只能说你们是一群聋子瞎子罢了！苍狼盟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哪一桩离得开李家村的掩护？他们用妇孺作饵，拿老人当盾牌，你们这群蠢货自然查不到任何线索！”
秦悟禅的太阳穴突突首跳，脑海中闪过数月前围剿苍狼盟的场景：血腥的厮杀、绝望的哭喊，还有从地窖里解救出的数十名被贩卖的女子。
他咬牙切齿道。
“不可能，苍狼盟我们知道，而且我们亲手捣毁了他们的人口贩卖窝点，里里外外查了个底朝天，根本没有发现任何与李家村有关的蛛丝马迹！”
“井底之蛙！”
天猫突然剧烈挣扎起来，铁链撞击铁架发出震耳欲聋的声。
“他们将情报藏在运送粮食的车轴里，把兵器混在棉絮中，那些暗格精巧得连鲁班看了都要赞叹！若不是我暗中追查了三年，收集了整整十八封密信，又怎会贸然对李家村动手？”
秦悟禅后退半步，后背抵上冰凉的石壁。他想起李家村被屠戮那日，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孩童的尸体漂浮在村口的水井里，老人们蜷缩在自家门槛前，死不瞑目。那些画面与天猫的话在他脑海中不断交织，让他的内心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动摇。
“我会将此事原原本本地禀报社长。”
秦悟禅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但在真相大白之前，你的每一句话，我都不会完全相信。”
天猫仰头靠在铁架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头顶摇曳的火把。
“信与不信，对我来说己经不重要了。当我举起屠刀的那一刻，就己经做好了背负千古骂名的准备。”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带着几分悲凉，“燕云十六州的百姓在辽人的铁蹄下挣扎了多少年？朝廷却只顾着在开封城里歌舞升平，醉生梦死！我若不出手，那些失地何时才能重回大宋版图？”
秦悟禅沉默良久，缓缓说道：“无论你的初衷是什么，草菅人命就是不可饶恕的罪行。若是李家村真的通敌叛国，自会有律法处置，而不是由你用这种血腥的手段解决。”
“律法？”
天猫突然又笑了起来，笑声中满是嘲讽与绝望。
“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员，哪一个不是懦弱之辈？律法在他们手中，不过是用来欺压百姓的工具！当初我向朝廷呈递的收复方略，被他们当作废纸丢在地上，还说我是好大喜功的狂徒！”
秦悟禅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他何尝不知道朝廷内部的腐败，又何尝不明白边疆百姓的苦难。但这一切，都不能成为天猫滥杀无辜的理由。
“我会彻查到底。” 秦悟禅转身走向地牢出口，脚步却异常沉重，“若你所言属实，我们自会还你一个公道；若有半句虚言，你必将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身后，天猫的声音幽幽传来：“公道？这世上还有公道可言吗？等你找到真相的那一天，或许就能明白，我从未后悔……”
当秦悟禅踏出地牢的那一刻，刺眼的光芒让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微风拂过脸颊，带着些许泥土的芬芳，与地牢里的腐臭形成鲜明对比。但他的内心却无法平静，这场对话，如同一块巨石，沉沉地压在他的心头。真相究竟是什么？而他，又该如何在正义与现实之间找到平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