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高后八年(公元前180年)秋,代国晋阳城中弥漫着肃杀的寒意。代王刘恒裹紧狐裘,望着案头的羊皮地图,指尖无意识地着匈奴与代国边境的标记。自从诸吕被诛的消息传来,他己多日难以安寝。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寂静,郎中令张武神色慌张地闯入:“大王!长安来使,言称群臣愿迎立您为天子!”
刘恒猛地起身,青铜灯盏中的烛火剧烈摇晃。自刘邦驾崩后,他作为庶出之子被封代王,十余年偏居北疆,每日枕戈待旦抵御匈奴,从未敢觊觎皇位。如今这突如其来的“邀请”,究竟是上天垂青,还是致命陷阱?
一、暗流涌动的权力棋局
诸吕覆灭后,长安城内的权力真空亟待填补。功臣集团与刘氏宗室在选择新君时,展开了激烈博弈。齐王刘襄率先举兵诛吕,本以为皇位非他莫属,却因母家势力强横遭否决——大臣们刚摆脱吕氏专权,不愿再迎立一个外戚势大的皇帝。淮南王刘长则因自幼被吕后抚养,且性格骄纵,同样被排除在外。
《史记·孝文本纪》记载,丞相陈平、太尉周勃商议:“代王方今高帝见子最长,仁孝宽厚;太后家薄氏谨良。且立长故顺,以仁孝闻于天下,便。”这短短数语,道尽了刘恒被选中的关键:他是高祖现存最年长之子,素来以仁孝闻名;其母薄姬出身低微,娘家势力薄弱,不会重蹈吕氏覆辙。这场看似偶然的命运转折,实则是各方势力权衡利弊后的必然选择。
二、代王的谨慎抉择
面对长安的召唤,刘恒并未欣喜若狂。他立即召集心腹商议,郎中令张武疑虑重重:“朝廷大臣皆高帝时大将,习兵多诈,此其属意非止此也,特畏高帝、吕太后威耳。今己诛诸吕,新喋血京师,此以迎大王为名,实不可信。愿称疾毋往,以观其变。”这番分析首指要害——功臣集团手握重兵,又刚刚经历政变,谁能保证他们不是在诱捕新的傀儡?
然而,中尉宋昌却力排众议:“群臣之议皆非也。夫秦失其政,诸侯豪桀并起,然卒践天子之位者,刘氏也,天下绝望,一矣。高帝封王子弟,地犬牙相制,此所谓盘石之宗也,天下服其彊,二矣。汉兴,除秦苛政,约法令,施德惠,人人自安,难动摇,三矣。夫以吕太后之严,立诸吕为三王,擅权专制,然而太尉以一节入北军,一呼士皆左袒,为刘氏,叛诸吕,卒以灭之。此乃天授,非人力也。今大臣虽欲为变,百姓弗为使,其党宁能专一邪?方今内有朱虚、东牟之亲,外畏吴、楚、淮南、琅邪、齐、代之彊。方今高帝子独淮南王与大王,大王又长,贤圣仁孝,闻于天下,故大臣因天下之心而欲迎立大王,大王勿疑也。”
宋昌的这番话,从天命所归、刘氏根基稳固、民心所向三个层面,打消了刘恒的顾虑。但谨慎的代王仍未完全放心,他决定先派舅舅薄昭前往长安一探虚实。
三、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薄昭抵达长安后,受到周勃等人的热情接待。他亲眼目睹未央宫内秩序井然,群臣皆真心盼望着新君即位。回到代国后,薄昭向刘恒汇报:“信矣,毋可疑者。”即便如此,刘恒仍未放松警惕。出发前,他在代国祖庙虔诚祭祀,祈求先祖庇佑;行至高陵时,又派宋昌先入长安观察局势。
当宋昌行至渭桥,只见丞相以下的官员早己在此等候。周勃快步上前,跪捧天子玉玺,高呼:“愿大王即天子位!”这一刻,刘恒知道,自己即将告别偏安一隅的代王生涯,踏入波谲云诡的权力中心。但他或许未曾想到,这场意外的召唤,将开启一个属于他的时代——文景之治的序幕,正缓缓拉开。
暮色中的长安城,未央宫的飞檐在夕阳下投下长长的阴影。刘恒望着这座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宫殿,心中五味杂陈。从今日起,他不再是那个镇守北疆的代王,而是肩负着大汉江山兴衰的天子。而等待他的,将是比抵御匈奴更复杂的政治博弈,和一场青史留名的仁政之路。正如史家所言:“文帝之立,非独天时,亦其德之所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