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安顺县城的小院,沈墨立刻将自己重新沉浸在浩瀚的书海和紧张的备考节奏之中。县试的成功,仅仅是一个开始,真正的考验——府试,如同横亘在前方的巨峰,等待着他去攀登。
他深知府试的难度远超县试。其考较范围更广,不仅西书五经要烂熟于心,对《春秋》、《尚书》等更古奥的典籍也要有相当的涉猎。策论题目的格局更大,往往涉及州府层面的政务、经济、军事、律法等,对考生的见识、格局和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要求更高。八股文的格式要求也更加严谨,对文采、气势、逻辑的要求都提升了一个档次。
更重要的是,参加府试的,将是来自整个青州府(安顺县隶属青州府)下辖十数个州县的精英童生!其中卧虎藏龙,才俊辈出,不乏世代簪缨的书香门第子弟,也不缺寒窗苦读十数载的宿学老儒!想要在如此激烈的竞争中脱颖而出,绝非易事!
沈墨没有丝毫懈怠。他将高明远县令“赠阅”的那些府试、乡试策论范文,奉为至宝,反复研读揣摩。他发现,更高层级的策论,不仅要求见解独到,更注重引经据典,旁征博引,并且要对本朝的典章制度、历史沿革有相当深入的了解。这恰恰是他的短板!
他立刻调整了学习策略。在继续巩固经义基础、练习八股文的同时,他开始有意识地恶补大宁朝的历史、律法和典章制度!他再次成为了县学藏书阁的常客,废寝忘食地查阅各种相关典籍。他还托柳家商号的关系,高价购买了几本市面上流传的、关于本朝开国以来重要政令、人物、事件的“时文策论选编”。
他的学习方法,也更加系统和高效。他运用现代的知识管理和思维导图方法,将浩如烟海的信息进行归纳、整理、串联,构建起自己的知识体系。对于历史事件,他不仅仅是死记硬背,更注重分析其前因后果、经验教训;对于典章制度,他则会思考其利弊得失、以及在当下社会环境中的适用性……
这种独特的学习方式,使得他对知识的理解,远比那些只会死记硬背的传统读书人更加深刻和灵活。虽然在引经据典的“掉书袋”功夫上,他可能暂时还比不上那些浸淫多年的老童生,但在见识的广度、思维的深度和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上,他却有着旁人难以企及的优势!
除了自身的刻苦努力,沈墨也积极寻求外部的帮助。他专门抽时间,回了一趟石桥村,将自己写的几篇模拟府试的策论,呈送给李秀才批阅。
李秀才虽然只是个屡试不第的老秀才,但毕竟在科举场中摸爬滚打了半辈子,对于考试的门道和官场文章的“潜规则”,还是有着相当经验的。他仔细阅读了沈墨的文章后,既惊叹于沈墨见解之深刻、思路之开阔,也敏锐地指出了其中一些“过于超前”、“不够圆融”甚至可能“触犯忌讳”的地方。
“墨儿啊,”李秀才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的文章,立意高远,见解独到,这是极大的优点!但是……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官场文章,有时候……不能太‘实’,也不能太‘真’。要懂得……藏锋守拙,点到即止。有些话,可以说,但不能说得太透;有些问题,可以点,但不能点得太深……这其中的分寸拿捏,才是最考验功夫的地方啊!”
李秀才的这番话,如同醍醐灌顶,让沈墨茅塞顿开!他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思路,还是有些过于“理想化”和“想当然”了。他习惯了现代社会相对开放自由的表达方式,却忽略了这个时代森严的等级秩序和无处不在的文字忌讳!科举文章,不仅仅是学识的较量,更是情商和政治智慧的博弈!
“多谢李叔指点!小子受教了!”沈墨郑重地对着李秀才深施一礼。
李秀才连忙扶起他,欣慰地笑道:“你能听得进去就好。以你的天资,只要能把握好这其中的‘度’,府试……大有可为!”
在李秀才的指点下,沈墨开始有意识地调整自己的写作风格。他学习如何在文章中巧妙地运用典故、隐喻,来表达自己的观点;学习如何在看似“中庸平和”的论述中,隐藏自己的锋芒和见解;学习如何在“代圣人立言”的框架内, subtly (巧妙地)夹带一些“私货”……
这个过程,同样让他感到别扭,甚至有些……虚伪。但他知道,这是必要的“伪装”和“策略”。想要在这个规则下胜出,就必须先适应这个规则,甚至……利用这个规则!
除了学业上的精进,沈墨也没有放松对县城动态的关注和人脉的维护。
他与柳若曦的合作,进入了更深的层次。柳若曦不仅完全采纳了他提出的关于红薯/土豆淀粉加工和酿酒的建议,并且投入巨资,准备在县城周边建立专门的加工作坊!她甚至邀请沈墨以“技术顾问”的身份参与其中,并许以丰厚的技术分成!
沈墨自然不会拒绝这个送上门来的机会!这不仅能为他带来持续的经济收入,更能让他将自己掌握的现代食品加工技术,在这个时代付诸实践,积累经验!同时,通过参与柳家产业的运作,他也能更深入地了解这个时代的商业模式和经济规律。
他还得知,柳若曦似乎己经开始着手,在青州府城那边,为石桥村的“特色产品”(粉条、淀粉、甚至未来的酒)铺设销售渠道了!这位商贾之女的精明和魄力,再次让沈墨刮目相看!他也意识到,自己与柳家的合作,或许……己经不仅仅是生意那么简单了,更像是一种……相互成就、共同发展的战略同盟!
而县令高明远那边,对沈墨的态度,依旧是那么……暧昧不明。
他履行了之前的承诺,让沈墨可以自由出入县学,甚至偶尔还会派人送来一些书籍或者“关心”一下沈墨的学业。但同时,沈墨也敏锐地感觉到,县衙对于石桥村的“关注”,似乎……加强了。
比如,户房的张主簿,隔三差五就会以“核对田亩”、“检查税收”等名义,跑到石桥村去“巡查”,虽然每次都被李秀才和村委会成员应付得滴水不漏,但也让人不胜其烦。
再比如,县衙的捕快,也开始更加频繁地出现在石桥村周边的道路上,美其名曰“加强治安,防范流民”,但沈墨总觉得,他们似乎也在暗中监视着石桥村和自己的动向。
最让沈墨感到不安的是,他从赵大虎那里得到一个消息:最近,似乎有一些陌生面孔,在石桥村附近的山林里活动!行踪诡秘!不像是普通的猎户或者樵夫!
“墨哥儿,俺派人跟了几天,那些家伙身手都不弱,而且警惕性很高!看样子……像是道上的人!”赵大虎面色凝重地向沈墨汇报。
沈墨心中一凛!陌生面孔?身手不弱?难道……是高文远派来的人?还是王德发那些漏网的党羽,贼心不死?或者……是县衙这边……
一时间,疑云密布!
沈墨立刻让赵大虎加强警戒,并且启动了之前布置的预警系统!同时,他也通过柳家的渠道,暗中打探这些陌生人的来历。
然而,还没等他查出个所以然来,一个新的、更首接的“麻烦”,却主动找上门来了!
这天,高明远县令忽然派人传唤沈墨,说是……县里准备组织人力,对境内一条淤塞多年的主要灌溉河道——“惠民渠”,进行一次大规模的清淤和修缮!工程浩大,需要大量的民夫和……懂水利、善调度的人才!
高县令“听闻”沈童生在石桥村兴修水利、颇有成效,特意“邀请”他,作为此次工程的“襄助”之一,协助县衙的工部官员,一起负责此次惠民渠的清淤修缮工程!
这个“邀请”,看似是对沈墨能力的认可和重用,甚至可以说是给了他一个积累政绩、在县令面前表现的机会!
但沈墨接到这个命令时,心中却猛地一沉!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清淤修缮惠民渠,这确实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但是,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自己正全力备考府试的关键时刻!
而且,为何偏偏要“邀请”自己这个毫无官身、仅仅是个童生的少年,去“襄助”这项耗时耗力、责任重大的工程?县衙里难道没有懂水利的工部官员吗?
更重要的是,这项工程,必然会征调大量的民夫!而这些民夫,很可能就来自……石桥村以及周边那些因为沈墨而受益、对他颇为拥戴的村庄!
高明远……这是想干什么?!
是真的想让自己出力?还是……想用这项工程,将自己牢牢地拴在安顺县,拖延甚至阻止自己去参加府试?!
或者……这本身就是一个陷阱?!惠民渠工程复杂,牵涉众多,万一在工程中出了什么岔子(比如劳民伤财、或者工程质量问题、甚至……死伤事故),那自己这个“襄助”者,岂不是要背上黑锅?!到时候,高明远完全可以把自己推出去当替罪羊!
沈墨越想,心越冷!
这位高县令,果然是只老狐狸!不出手则己,一出手,就是这种看似“阳谋”、实则暗藏杀机的阴损招数!
去,还是不去?
去,则必然会耗费大量时间和精力,耽误府试备考!而且工程中凶险难料,随时可能掉入陷阱!
不去?那就是公然抗命!违逆县尊大人的“美意”!在高明远的地盘上,这无异于自寻死路!
一时间,沈墨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这,或许就是高明远或者他背后的人,对自己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考验”和“打压”!
自己该如何破局?
沈墨站在小院中,望着天边翻涌的阴云,眼神变得无比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