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尚未完全褪去，秦远睁开了眼睛。
招待所的床板有些硬，他几乎一夜未眠，窗外的天空泛着鱼肚白，几颗残星还挂着。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自己平稳的呼吸声。
他侧躺着，盯着墙壁上斑驳的印记看了一会儿。
算了，睡不着，不如早起。
秦远干脆利落地翻身下床，动作轻微，没有发出太大声响。
他走向洗漱间，冰凉的水扑在脸上，驱散了残留的睡意。
收拾个人物品时，一个黄铜色的东西从作训服口袋里滑了出来，叮当一声掉在地上。
是那个用弹头做成的饰物。
父亲留下的。
秦远弯腰捡起，冰凉的金属触感传来。
他着上面细微的划痕，眼前仿佛又出现了父亲穿着军装的模样。
思绪有些飘远。
就在这时——
“哔——！！！”
尖锐刺耳的哨声猛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集合！！”
一个粗犷的嗓门在楼下炸响。
“所有人！三分钟！三分钟内到楼下集合！”
“计时开始！”
这突如其来的命令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激起千层浪。
秦远的思绪被猛地拽回现实，他迅速将弹头饰物塞回口袋，抓起床头的背囊，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几乎是同一时间，整栋招待所楼道里响起了密集而急促的脚步声。
“咚咚咚咚——”
作战靴踩踏地面的声音连成一片。
“快快快！”
“妈的，搞突然袭击！”
“别挡道！”
各种催促声、低骂声混杂在一起。
走廊里人影晃动，每个人都在用最快的速度穿衣、整理、冲刺。
秦远拉开房门，汇入了奔跑的人流。
楼梯间挤满了人，但秩序井然，没有人推搡，只有速度。
这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反应。
两分多钟后。
招待所楼下的空地上己经站满了人，每个人都背着背囊，站得笔首，只有气息微微有些急促。
清晨微凉的空气吸入肺中，带着一丝紧张的味道。
院子里，整齐地停着五台军绿色的猛士突击车，车身在晨曦中泛着冷硬的光泽。
没有人说话，都在等待下一步指示。
大家心里都清楚，这只是开始。
“上车！”
又是一声命令传来，众人立刻朝着突击车跑去。
“动作快点！废物们！”
一个洪亮的声音在空地上回荡。
“西秒钟！上不了车的，现在就可以滚蛋！”
“卷起你们的铺盖，滚回你们原来的部队去！”
这话让所有人的动作更快了。
没人想在第一关就被刷下去。
秦远离最近的一辆车还有几步距离，他猛地加速，一步跨上了车。
车厢内光线昏暗，车窗都被厚实的黑色窗帘遮得严严实实，一丝光线都透不进来。
随着最后一个人挤上车，车门“嘭”地一声关上。
车内顿时陷入一片近乎完全的黑暗，只剩下彼此粗重的呼吸声。
空间不大，众人挤在一起，背囊硌着后背，有些难受。
这时，车厢前方的扩音器突然响了起来。
“滋啦——”
一阵电流声后，那个洪亮的声音再次响起，仿佛就在耳边。
“菜鸟们，欢迎来到熔炉。”
声音的主人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我是你们的总教官，雷川，你们可以叫我雷教官”
“当然，我不介意你们在心里怎么骂我。”
车厢里鸦雀无声。
“我知道，你们都是从各大军区特种部队里选出来的精英。”
“兵王？尖子？呵呵。”
雷川的笑声短促：“在我这里，在107战略特勤队面前，你们那点所谓的荣誉和成就，屁都不是！”
“你们就是一群刚摸到枪的新兵蛋子！”
“甚至，连新兵蛋子都不如！”
这话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在场的哪个不是在原部队响当当的人物？哪个不是眼高于顶、傲气十足？
现在却被人贬低得一文不值。
不少人握紧了拳头，牙关紧咬，胸膛起伏。
黑暗中，能感受到一股压抑的怒火在蔓延。
“收起你们那可怜的骄傲。”
雷川的声音继续传来，不带一丝感情。
“在这里，你们以前是谁，做过什么，拿过多少功勋，没有任何意义。”
“你们的军衔，你们的资历，在这里同样一文不值。”
“从现在开始，你们只有一个身份——107战略特勤队选拔对象！”
“一群等待被筛选的垃圾！”
垃圾？
这个词刺痛了所有人的神经。
“我的任务，就是从你们这堆垃圾里面，挑出几个稍微有点用的，能扛揍的，能忍耐的，脑子还没彻底生锈的。”
“至于剩下的……”
“从哪儿来，滚回哪儿去。”
“别在这里浪费粮食，更别玷污了107这块牌子。”
他的话语像刀子一样，一句句割在众人的自尊心上。
但同时，也像兴奋剂一样，点燃了许多人心中的不服和斗志。
能来到这里的，没有一个是孬种。
越是被贬低，越是被打压，反抗的意志就越强。
秦远静静地听着。
雷川的话同样让他感到不适，那股尖锐的、刻意制造的侮辱感很清晰。
但他心中更多的，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和渴望。
107战略特勤队。
父亲曾经服役的部队。
那个只存在于父亲只言片语和自己想象中的神秘所在。
现在，它就在眼前。
或者说，通往它的门，就在眼前。
这扇门后面，是地狱般的选拔，是变态的考验。
但秦远不在乎。
他必须进去。
为了父亲，也为了自己。
他能感觉到身旁的人身体紧绷，呼吸加重。
黑暗中，他仿佛能看到一双双冒着火的眼睛，死死盯着车头扩音器的方向。
那里，坐着那个自称雷川的教官。
秦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
他没有去看别人，也没有去盯那个扩音器。
他的目光投向无边的黑暗，仿佛穿透了车厢，看到了未知的挑战。
来吧。
不管是什么考验。
他都接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