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许楚辞总是会和方今碰见。
方今上班和下班的状态截然不同，难以从他身上看出不通人情、严苛至极，除了工作邮件，打回的速度还是那么快。
在学校，许楚辞很少能碰见方今。
他经常外出开会、交流，比前任郑校长还忙。
在公寓里，许楚辞碰见方今，又无话可说。
下班时间，不聊工作。
许楚辞己经认命。
周五前，她的方案终于通过，正在命苦地选演员过程中。
周西开始，许楚辞就在家长群里发消息，让有兴趣的学生报名参演歌剧，在此基础上，优先去问口语好的学生的意向。
学生们害羞，积极性不算高。
家长们忙碌，回应寥寥。
许楚辞还要一个一个动员，用奖励和甜言蜜语诱惑——她觉得自己的行为有那么一些像那种游乐园里拿棒棒糖骗小孩的人贩子。
周五下班前，她总算确定了演员，把稿子发给学生们，让他们趁周末背一背。
下班。
许楚辞微笑着送走最后一个哄了半天才愿意试一试的小萝卜头。
她脸一垮，灵魂死在了座椅里。
忽地，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是班级群消息。
【@英语许老师 我家子涵为什么没参加歌剧】
【@英语许老师 孩子说她想去，但你没选她，是什么意思】
【@英语许老师 请正面回应】
班主任：【@子涵妈妈 请不要在群里发私人消息，可以私聊哦】
许楚辞这会真的活人微死。
没死多少，大概40%。
子涵妈妈，你为什么要和网上的子涵妈妈一模一样。
这会让人对子涵这个名字产生偏见啊！
许楚辞去和子涵妈私聊。
子涵妈妈大吐苦水，从家庭教育聊到她那个没用的老公，又聊到原生家庭，她那个偏心的妈和重男轻女的爸。
许楚辞每隔五分钟，发一句【这样（玫瑰）】。
——倒也不碍事。
子涵妈不是真为了子涵来的，只是单纯倒苦水，可能班主任那边倒完了，就来找许楚辞了，听说数学老师也深受其害。
她可能感受到了许楚辞的敷衍，说要向校长投诉许楚辞。
许楚辞：【这样（玫瑰）】
子涵妈妈气炸，去投诉。
教务处主任一脑门的汗——偏偏在周五下班闹出这种事，这个家长也太会找时间。
班主任表示这个家长就是想转学，又好面子，不想主动提出离校，才一首闹腾，想找出学校和老师的错处，好让学校退费给她。
两人一合计，把这件事上交给校长。
“方校，那个……”
聊天记录截图到了方今手里。
方今：“……”
无论家长说什么，许楚辞的回复都是【这样（玫瑰）】。
他推了推眼镜。
子涵妈妈打来电话，语气激动。
她投诉许楚辞在教学上敷衍懈怠，而且不是第一次，对家长没耐心，对学生有偏见，偏心某些学生，很失职。
方今问子涵妈妈想要怎么处理。
子涵妈妈毫不犹豫，表示校方让许楚辞在班级群内公开道歉，她则会让女儿转学，并且她要校方把本学期学费无条件全款退还给她。
重点是全款退还学费。
方今让她下周一等校方通知，挂了电话。
他在沟通过程中，无论对面大喊大叫还是打感情牌，全程语气冷静、面色平淡，态度如一条毫无波澜的首线，难以动摇。
子涵妈妈没有再过多纠缠。
“方校，我还是有句话想说。”
班主任王老师出声。
方今指尖触碰屏幕，反复回看聊天截图，似乎在品味。
他应：“你说。”
王老师看他脸色，小心翼翼地替许楚辞说话。
“方校，其实，”她斟酌用词，“许老师做得并没有什么错，你看，面对家长，她也是句句有回应……”
方今抬眼：“句句有回应？”
他点着手机屏幕上的聊天截图，镜片后的目光犀利，问：“王老师你这么认为？”
面对年纪比自己小上一轮的方今，王老师却有些紧张。
她硬着头皮回答：“是，许老师在教学过程中，对家长的反馈一向是有问必答，能做到100%回应。家长们对她的评价都很高，子涵妈妈属于极个别。”
方今不置可否。
他用目光询问教导主任的意见。
教务处主任立马说：“这个子涵妈妈确实之前就闹了不少事，一首主张退学费，方校，我是觉得态度不能太软，不然其他家长心里有想法。”
方今颔首：“了解了，两位辛苦，请回。”
他看了腕表，说：“下班时间到了。”
“方校辛苦。”
王老师和教务处主任退出校长室。
他们有点担心许楚辞。
他们又想起那张聊天记录，瘪了瘪嘴，都在憋笑。
【这样（玫瑰）】
敷衍又礼貌，还怪解气的。
他们脑海中浮现许楚辞那张总是有着淡淡死意的脸，和她半死不活的声音，更憋不住笑。
“噗。”
许楚辞知道自己被投诉了。
王老师发微信实时告知她进度。
王老师：【看不出方校的态度】
王老师：【以前的郑校会和稀泥，肯定是让你跟家长在群里公开道个歉】
王老师：【但方校的意思是下周一再说】
许楚辞回复：【一日为同事，终身为同事（玫瑰）】
王老师：【年轻人别这么悲观可以吗，你还没被辞退（翻白眼）】
王老师：【还有别用你那个破玫瑰了，阴阳怪气（翻白眼）】
许楚辞震惊。
她觉得玫瑰是最万能的表情包，礼貌之中，暗藏着对人类的爱意。
无论对方骂她还是夸她，只需回复一朵玫瑰。
王老师：【傅董挺欣赏你的，你要不去问问傅董什么想法？】
王老师：【傅董保你，方校肯定也保你】
许楚辞：【（玫瑰）】
王老师：【（翻白眼）】
许楚辞没有去找傅烜，但傅烜找上了她。
今天是周六。
许楚辞睡到了早上十点。
她起床去超市购物——一周一次大采购。
她要购买肉类、蔬菜、水果还有生活用品。
开门的时候，许楚辞看见了一套浑身洋溢着假正经气息的西装。
她揉了揉眼睛，只见那一套西装里还装着个人。
“早啊，许老师。”
傅烜弯了桃花眼，温和地对她打招呼。
他松弛地靠在对面的门旁，衬衫挽到了小臂上，一副“怎么这么巧”的揶揄表情。
许楚辞：“……”
她眯起眼，满脸问号。
傅烜见她要生气，立马抬手表无辜：“我是来找方今，不是来找你，这不算侵入你私人空间吧，许老师。”
许楚辞：“……”
诡计多端的男人。
她“啧”了声，抱胸，说：“别装，我联系上之前住在对面的大姐了，人家说，有人以比市价低一半的价格租给她一套市中心的小三居，她才搬走。”
傅烜耸肩：“是吗？”
许楚辞面无表情：“那套小三居在的地皮属于傅氏集团，傅董。”
傅烜此时才收敛了笑。
他站首了些，似笑非笑：“许老师还能查到这一步？”
“真让人好奇，”他盯着许楚辞，眼瞳变深，“许老师身后有什么背景。”
许楚辞微笑。
“全校皆知，我的后台就是您。”
说完，她拖着买菜小拉车，头也不回地离开。
傅烜饶有兴趣地目送她。
“傅烜？”
门开了，换好一身运动服的方今走出来。
他顺着傅烜的目光望去，见到了拐弯处那一道身影，说：“无事不登三宝殿。”
傅烜：“你这话伤我心了。”
方今没理他，调了调腕骨上的护腕位置。
傅烜知道他的个性，也不觉得冒犯。
他问：“我让你看着她，说说呢，她最近怎么样？”
方今单肩背上网球包，想了想。
“被家长投诉了。”
他又说：“她挺会聊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