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谢渺渺回国倒数第二天。
许楚辞今早吃的是方今做的抹茶年轮蛋糕。
方今说他用平底锅煎的,一圈圈卷起来,做法简单。
许楚辞吃着口味清淡,不甜——作为中国人对甜点最高的评价就是:【不甜】。
许楚辞赞美方今。
许楚辞下班前被体育组要求去操场参加教师运动会练习。
许楚辞诅咒方今。
爱恨就在一瞬间。
今天因为教师运动会练习,许楚辞下班晚了一些,她有些不祥的预感——每次下班晚点,就会发生意料之外的事情。
是那个人要来?
不,徐卫君己经通知过她,所以不算意料之外。
她走出地铁口,看着站在煎饼果子摊边上的男人,他戴着口罩、鸭舌帽,说着“老板多刷一点辣酱”。
许楚辞:“……”
男人掀起帽檐,看向她。
许楚辞径首走开。
男人提起煎饼果子,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两个人走到公寓楼下,许楚辞没有上楼,她走向便利店。
男人跟她一起走了进去。
许楚辞坐下,男人也在她旁边坐下。
“干聊?”许楚辞挑眉。
男人见她十分从容,压了压帽檐,低沉地问:“你想吃什么?”
许楚辞毫不客气地使唤他:“我要吃关东煮,甜不辣,豆腐泡,海带,鱼籽福袋,牛肉丸,各一串,每一串上面都浇上甜辣酱,不辣的汤半杯。”
男人去买,很快端着杯子回来。
杯子冒着热气。
他扯了扯口罩,呼了口气,问:“现在可以聊了吗?”
许楚辞接过杯子,看他的煎饼果子,问:“当偶像的,可以吃这个?还多刷辣酱?”
“……不可以。”
付新风掀起帽檐,露出许楚辞熟悉的眉眼,有些汗涔涔,碎发黏在额头上,他下意识地对着玻璃的反光理了理仪容。
许楚辞咬着甜不辣。
付新风理好头发,扭头,问她:“我现在看起来怎么样?”
许楚辞:“不像人。”
付新风愣住,“哈”地笑了一声,说:“你很擅长挖苦人,看来你真的不是我的粉丝。”
许楚辞:“你找我是想说什么?”
付新风却反问:“你为什么愿意跟我坐下来聊?”
他十指交叉,又问:“为什么,你第一眼看到我,就觉得我对渺渺姐不是真心?我哪里做的不到位?”
许楚辞:“我的想法瞬息万变,你一介凡人,不可参悟。”
——比如许楚辞今天晚饭想吃便利店的关东煮。
她又回答第二个问题:“我干嘛教你?”
付新风抿唇,问:“……我跟你说对不起,你能原谅我之前对你说的那些话吗?我太着急了。”
许楚辞:“不能。”
“好。”
付新风看向窗外,眉眼空空的,也没什么话,就这样沉默下来。
许楚辞喝了一口有些烫的关东煮汤,喟叹一声。
付新风扭头看她:“这样就够了吗?”
许楚辞:“吃饱了就够了。”
她问:“你煎饼果子还吃不吃?”
付新风摇头:“随便买一买,反正只是个煎饼果子。”
许楚辞鄙夷他。
“你我无话可说。”她说。
“渺渺姐对我的好我都记着,只有她是无条件地对我好,可我却忘了,”付新风自顾自说,“你能别对她说,我做的这些事吗?”
许楚辞看他的眼睛,因为付新风是个偶像,也是个演员,所以她看不出眼神的真假。
可能是真的。
也可能是演戏演久了,他自己都骗自己。
许楚辞“嗯”一声,摇头。
“我吃完了,走了,”她端起一次性纸杯,说,“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付新风坐在原位,眉眼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许楚辞会怀疑他这副模样也是装的,他把职业用于生活,贩卖真心,因此他这个人哪怕袒露真实,也可能是伪装脆弱。
他的每一句话,都会被认为是高超的谎言,每一次落泪,都是纯属的技巧,每一个笑容,都是谄媚的用心。
难不成他是真的在乎谢渺渺的看法?
还是权衡利弊,最后发现谢渺渺人傻钱多。
许楚辞不想猜他。
她把纸杯扔进垃圾桶。
【欢迎光临~】
便利店自动门电子音响起,提示客人进入。
许楚辞背对着门,正扔垃圾。
背后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那种轻快又放荡不羁的声音,让她一瞬想到了徐卫君的评价。
开屏的雄孔雀。
“楚辞,我很想你~”
许楚辞脚一松,垃圾桶盖子“啪”地落下,她又用力踩下,想把扑过来的人也塞进垃圾桶里。
但忽然一想,没办法,她欠了人情。
“你怎么不转过来看我,一二三,为我转身!”男人按住她的肩,假装不经意地用手指拂过她的发尾,笑嘻嘻地说。
许楚辞:“一二三,你就死了。”
男人连忙松开手。
许楚辞转身,抬眼看他。
男人留着中长发,类似于狼尾,个子很高,穿着花里胡哨的粉衬衫,又戴着一副墨镜,刚进来时把店员都吓了一跳。但好在他笑起来浮夸又明媚,有一种跟路边傻子也能说上两句的亲切感。
虽然这种亲切感是一种令人倒胃的假象。
他摘下墨镜,细长的狐狸眼一眨一眨,虹膜颜色极其浅,在便利店的白灯下,有一种城市怪异谈的诡异。
许楚辞一巴掌推在他肩上。
她很不耐烦:“许华章,你要把我抵在垃圾桶这多久?”
许华章毫无防备地被她推得一个踉跄,但仍然笑嘻嘻的,揉着肩头,眉眼一垂一挑,风情万种。
“楚辞,你太用力了,轻点~”
许楚辞看见他身后,店员那一张“what the fuck”的脸。
她说:“你正常点。”
“我听你的。”许华章又忽地扭头,看向还坐在位置上的付新风。
付新风下意识地站起来,因为震惊而喉头干涩。
按理,他应该和这位圈内大前辈打招呼。
但他又实在说不出任何话。
许华章像一只狐狸脸的精怪,眼神从狭长眼尾勾过去,定了定,又回头,弯下腰,带了点故意的撒娇,对许楚辞问:“他是谁?”
许楚辞:“你要我解释?”
她挑眉,说:“你脑子不好了,问我要解释?”
许华章委屈:“可我是你哥哥呀。”
许楚辞:“明知故问。”
她转身就走。
再待下去,便利店的店员就该认出许华章,认不出许华章,认出付新风也只是时间问题。
“等我嘛。”
许华章被甩脸子,活该。
所以他笑意盈盈地跟上许楚辞,路过一旁的付新风。
付新风的理智战胜了紧张,他礼貌地打招呼:“许老师好,我是……”
“你?”
许华章停下脚步,随意地扫了他一眼,笑:“我知道。”
他虽然还在笑,但跟话本上的狐狸一样,勾着眉眼,勾着嘴角,眼珠子却亮得有些吊诡,嘴唇红艳,吃人似的。
“你是那个走后门的。”他眯眼,亲切地说。
付新风僵在原地。
许华章对这个不知好歹的年轻人明媚一笑,回头,见许楚辞己经走出一段距离,叫着“等我”,像一只“嘤嘤嘤”的狐狸一般,甩着他的粉色花衬衫,追了上去。
如许楚辞所说,许华章确实是在明知故问。
他在门口的车内,隔着玻璃,安静、紧密、一动不动地注视了许楚辞和这个该死的男人很久。
他珍爱的妹妹,和一个该死的男人。
他的宝物,和一个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