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打更声像把钝刀锯着神经。
沈墨倚在药柜旁假寐,右眼绷带渗出靛蓝色光斑,在地面投出锁链晃动的影子。白璃蜷在房梁上数鳞片,蜕皮新生的鳞甲泛着诡异的镜面光泽——自镜咒事件后,她的妖丹每隔三刻便发出碎玻璃般的脆响。
铜镜残片突然在药屉中震动。
白璃闪电般窜至后厨,见本应封存的阿芷碎镜正渗出黑血。镜面映出的不是当下医馆,而是三百年前的断魂崖:九幽阁死士正将她的蛟龙骨钉入祭坛,而指挥者斗篷下露出银面具的一角!
"沈墨!"她甩尾击碎铜镜,却发现沈墨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男人右眼蓝焰暴涨,徒手抓住飞溅的镜渣,掌心被割得血肉模糊:"你看见了..."
话未说完,檐角残余的青铜铃轰然炸裂。
沈墨突然掐住自己咽喉,指甲深陷皮肉撕扯出锁链状黑气。白璃用蛇尾缠住他腰身,却被暴走的业火灼得鳞片焦卷:"醒过来!这是九幽阁的入梦咒!"
血月穿透云层,将两人影子钉在墙上。影子渐渐扭曲成戴镣铐的判官与囚龙,锁链声与沈墨梦中的回声完美重叠。
梦境内,忘川水逆流成血瀑。
少年沈墨跪在阎君殿前,手中判官笔滴着黑血。高台上的阎君半张脸爬满心魔纹路,脚边跪着被银链洞穿琵琶骨的银蛟:"要么用业火烧尽它的七寸,要么看着地府崩塌。"
"师父..."少年颤抖着举起笔,业火却自发地焚向自己右眼。银蛟突然暴起,逆鳞割断锁链撞向心魔:"沈墨,记住你答应我的!"
梦境轰然碎裂。
现实中的医馆地砖爬满彼岸花,沈墨右眼绷带尽焚,露出流淌冥河水的九瓣莲瞳孔。白璃被威压震得撞破药柜,发现最底层的暗格里藏着一卷蛟皮日记——
**"甲子年霜月,沈判官剜目镇心魔,银蛟以镜骨为祭,换其轮回..."**
字迹在镜光中扭曲,她突然头痛欲裂。零碎记忆涌入:自己被锁在镜宫,沈墨用判官笔挑出她的脊骨,而冰棺里躺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白衣人!
"想起来了吗?"说书人的竹杖点地声从门外传来。
白璃暴怒地甩尾击碎门扉,却见本该在奈何桥的苏婉容正搀扶着说书人。女鬼脖颈挂着完整的青铜镇魂铃,铃舌竟是白璃丢失的那片逆鳞!
镇魂铃响起的刹那,医馆所有镜面映出同一场景:
阎君殿内,少年沈墨将判官笔刺入银蛟逆鳞,蛟龙骨化作镜面封印心魔。而现实中的沈墨正徒手掏向自己右眼,指尖己触及蠕动的九瓣莲!
"停下!"白璃用最后一片逆鳞刺入他手腕。
鳞片沾血后骤然发烫,浮现出微型契约:"以吾镜骨,换尔轮回。沈墨,你欠我九十九世..."
说书人突然剧烈咳嗽,竹杖戳地三下。
苏婉容机械地摇动镇魂铃,白璃的妖丹应声飞出体外——丹体表面布满镜裂纹,核心处嵌着半枚判官笔尖!
"物归原主。"说书人撕开人皮面具,露出与沈墨七分相似的面容。他指尖轻勾,笔尖从妖丹中剥离,在空中与竹杖拼接成完整的判官笔:"好徒儿,见了师父还不行礼?"
沈墨右眼的冥河水突然冻结。
他本能地结出法印,业火却反噬自身。说书人挥笔画出血色牢笼:"当年你为这妖蛟叛出师门,如今连自己的判官骨都认不得了?"
白璃趁机吞回妖丹,镜化鳞片倒竖如刃。她在扑向说书人时瞥见其袖中物,浑身血液瞬间凝固——那分明是她三百年前赠予书生的鸳鸯佩!
血月突然碎裂,露出后方真实的弦月。
说书人用判官笔划开空间裂缝,苏婉容化作青烟遁入其中。临行前,镇魂铃坠地炸开,铃身内壁赫然刻着"甲子年沈墨封魔于此"!
沈墨跪在废墟中,右眼不断滴落混着镜屑的黑血。白璃捏着鸳鸯佩残片,蛇尾因暴怒而镜化成刃:"三百年前赠佩的书生...是你?"
"是为师替你选的劫数。"说书人抚摸着判官笔上的蛟龙纹,"没有那场雷劫,怎逼得出你的镜骨?"他突然咳出黑血,血珠落地竟长出青铜铃幼苗,"红月之劫将近,你猜沈墨会再次选择苍生,还是..."
医馆地底传来锁链崩断声。
白璃的镜化鳞片自动飞向暗格,拼成完整的往生镜。镜中映出未来片段:沈墨手持判官笔刺穿她心口,而说书人正从她妖丹中抽取银色丝线——那竟是沈墨被封印的人性!
"好好享受噩梦。"说书人挥笔撕开虚空,"毕竟你们连现在都是假的..."
最后半句被夜风撕碎,白璃只隐约听到"医馆是心魔的囚笼"。
晨光初现时,白璃在沈墨掌心发现新伤——
昨夜被镜渣割破的伤口,竟自动愈合成契约纹样,朱砂小字清晰可辨:"以魂饲魔,换镜长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