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的梅雨季总是黏腻得让人喘不过气，苏晚棠踩着青石板上积水，裙摆被雨水浸得发沉。惊鸿绣庄的门扉半掩，檀香混着丝线特有的清苦气息扑面而来，与门外潮湿的水汽撞出诡异的味道。她抬手正要敲门，却听见屋内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
"废物！连个平针都绣不好，还想学双面绣？"惊鸿绣娘沙哑的声音像是生锈的铁链摩擦，苏晚棠透过门缝望去，只见绣庄学徒小桃跪在满地瓷片中，膝盖处渗出的血珠染红了青灰色地砖。绣娘背对着门，银甲包裹的手指捏着半幅绣品，腕间那枚莲花胎记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青芒。
苏晚棠推门而入时，绣娘骤然转身，鹰隼般的目光扫过她的脸："来得正好。"她随手将绣品甩在桌上，绽开的并蒂莲图案上，莲花蕊竟用金线绣成扭曲的符咒形状，"把这个拆了重绣，每根丝线都要浸过朱砂。"
"师父，这莲花的纹样......"苏晚棠话未说完，绣娘突然逼近，枯瘦的手指掐住她的下巴："不该问的别问！"指甲几乎要嵌入皮肉的瞬间，绣娘猛地松手，踉跄着扶住绣架，"去后屋，第三格抽屉里有染好的丝线。"
后屋弥漫着浓重的药草味，苏晚棠拉开抽屉，却见朱砂浸泡的丝线旁，压着半卷泛黄的古籍。《血莲秘术》西个篆字刺入眼帘，她刚翻开扉页，便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慌乱间，她瞥见书中插图——祭坛上缚着戴镣铐的男子，胸口莲花胎记与明无妄如出一辙。
"你在看什么？"绣娘的声音贴着耳畔响起，苏晚棠浑身僵硬。绣娘却只是冷笑，夺过古籍丢进火盆，"记住，在我这儿，不该看的眼睛，不如瞎了干净。"火焰舔舐书页的噼啪声中，苏晚棠看见她脖颈处蔓延的刺青，像是活过来的藤蔓，正顺着皮肤朝心脏攀爬。
这日授课结束，苏晚棠的指尖己被朱砂染成暗红。她走出绣庄时，天色将晚，细雨中突然传来熟悉的呼喊。明无妄撑着绘有墨梅的油纸伞跑来，发梢滴落的水珠在青石板上砸出细小的坑洼："晚棠，方才在街上......"他警惕地左右张望，压低声音，"有个卖糖画的老翁，勺柄上刻着莲花纹。我多看了两眼，他竟在糖稀里画出锁魂阵的符号。"
苏晚棠的心跳漏了一拍。昨夜她在明无妄的画稿中，发现一张草图——祭坛、锁链、还有中央悬浮的血玉，与《血莲秘术》中的插图分毫不差。而此刻，绣娘教她绣的符咒莲花，不正与那草图中的装饰纹样相同？
"无妄，我今日在绣庄......"她话未说完，街角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七八个蒙着黑纱的女子鱼贯而出，每人手中都提着绣篮，篮中绣品在雨幕中若隐若现——全是并蒂莲图案，花蕊处的金线符咒在黑暗中泛着幽光。
明无妄猛地将苏晚棠护在身后，软剑出鞘的寒光划破雨幕。为首的女子掀开面纱，露出与惊鸿绣娘相似的莲花胎记："沈明公子，别来无恙？"她的声音像是毒蛇吐信，"八百年前，你父亲用禁术将血玉一分为三，如今两块现世，剩下的......"她的目光扫过苏晚棠腕间的银铃，"怕就在你心上人的命格里。"
明无妄的剑身在雨中震颤。他突然想起昨夜的噩梦：自己浑身浴血跪在祭坛，而苏晚棠被锁链吊在血玉上方，银铃碎裂的声音像尖锐的针，扎进他的耳膜。绣娘的话在耳畔回响："你是容器，是打开血莲重生阵的钥匙。"
"晚棠，闭眼。"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苏晚棠还未反应过来，明无妄己挥剑斩向空中。墨梅剑刃撞上无形屏障，爆发出刺眼的金光。那些提篮女子同时掀开绣篮，数百幅绣品冲天而起，符咒莲花组成巨大的阵图，将两人困在中央。
千钧一发之际，惊鸿绣娘破窗而来。她手中银针如暴雨倾泻，钉入阵图要害。绣品纷纷燃烧，化作黑灰消散在雨中。"滚！"绣娘对着那些女子怒吼，莲花胎记几乎要从皮肤下迸出，"告诉你们教主，血玉的事，轮不到他插手！"
女子们恨恨退去，明无妄却抓住绣娘的手腕："你早就知道！从收晚棠为徒开始，就是你们的阴谋！"绣娘甩开他的手，咳出一口黑血："阴谋？若不是我护着，她的魂魄早被血玉抽走！"她指向苏晚棠，"你以为她腕间的银铃为何总在月圆夜作响？那是在镇压她体内残留的血玉碎片！"
苏晚棠踉跄后退，撞到街边的灯笼。火焰照亮她苍白的脸，记忆突然翻涌——前世被莲花教追杀时，明修为她挡下致命一击，血玉碎片正是那时嵌入她心口。而今生每次靠近明无妄，银铃都会发烫，原来不是相思，是警告。
"明日辰时，栖梧观。"绣娘丢下一句话，消失在雨幕中。明无妄接住险些跌倒的苏晚棠，她腕间银铃发出刺耳的嗡鸣，与他怀中莲花玉佩的震颤产生共鸣。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惊起一群寒鸦，羽翼掠过月光，在地上投下巨大的阴影，像是某种古老的预言。
回到无妄居时，苏晚棠发起了高热。她在昏迷中呓语，时而唤着明无妄的名字，时而惊恐地尖叫。明无妄守在床边，握着她滚烫的手，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绣娘的话在耳边盘旋，他摸到自己胸口逐渐清晰的莲花胎记——那触感不再是皮肤，而是凸起的鳞片，像某种怪物正在体内苏醒。
辰时的钟声响起时，苏晚棠终于醒来。她望着明无妄布满血丝的眼睛，突然想起绣娘的警告。"无妄，我们不该去栖梧观。"她挣扎着起身，银铃却剧烈摇晃，震得她头痛欲裂，"我怕...怕去了之后，我们就再也回不来了。"
明无妄将她搂入怀中，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他想起昨夜画稿中未完成的画——苏晚棠站在血玉中央，周身缠绕着锁链，而他举剑刺向她的心脏。那不是创作，是预言。"晚棠，"他亲吻她汗湿的额头，"就算前方是地狱，我也会把你带回来。"
两人踏出房门时，临安城笼罩在诡异的雾霭中。街道空无一人，唯有檐角的雨滴，像是天空落下的眼泪，砸在他们即将远行的路上。而在绣庄深处，惊鸿绣娘望着掌心浮现的血莲印记，冷笑出声："血玉现世，因果循环，这出戏，终于要到高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