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妃的指令如同无声的密令,迅速在长乐宫最隐秘的角落执行。
福安被“委以重任”,独自掌管小药炉,心中那份鬼祟带来的不安在周嬷嬷“器重”的目光下被强行压下,只能更“尽心”地守着那罐咕嘟作响的药汤,殊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
柳儿则怀着隐秘的忐忑和一丝被“重用”的虚荣,每日独自在小佛堂里擦拭着纤尘不染的佛像和经卷,动作格外轻柔,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地瞟向那几本厚重的经书,她的一举一动暗处的王公公无声地记录在心。
长乐宫表面平静如古井,内里却暗流汹涌,只待一颗石子投入。
德妃宫苑内,翠缕低眉顺眼地汇报:“娘娘,长乐宫那边,福安己被贤妃提去专管煎药了。柳儿这几日也得了贤妃‘恩典’,独自负责小佛堂洒扫,无人打扰。”
德妃闻言,非但没有起疑,反而露出一抹志得意满的笑容:“好!贤妃那个蠢货,倒替我们省事了!把福安单独调开,更方便他动手脚,也方便我们日后……处理掉他。至于柳儿,独掌小佛堂?简首是天助我也!看来贤妃是怕人多手杂,扰了佛门清净,却不知这清净地,马上就要变成她的修罗场了!”她眼中闪烁着残忍而兴奋的光芒。
“时机正好!按原计划,明日午后,引陛下去御花园!”
“是,娘娘。”翠缕垂首应道,眼中同样闪过一丝狠厉。
沈清辞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大皇子身边。
停用了可疑汤药,大皇子的症状有了更明显的缓解——呕吐基本止住了,虽然小脸依旧没什么血色,精神也蔫蔫的,但眼神清亮了些,偶尔会抓着沈清辞的手指咿呀两声。
沈清辞的心稍稍放下一些,却丝毫不敢放松。她仔细检查了大皇子所有入口的食物和器皿,确认安全无虞,又将那份疑点重重的药渣秘密收好,用油纸层层包裹,藏在了自己妆奁的最底层——这是关键的物证。
傍晚时分,贤妃捻着佛珠来到麟儿榻前。看着儿子沉睡中稍微舒展的眉头,她紧绷的心弦才敢稍稍松懈。
沈清辞低声向她汇报了大皇子的情况,并肯定地说:“姐姐,大皇子的好转,足证那药有问题。福安这几日在小厨房,可有异动?”
贤妃眼中寒芒一闪,低声道:“周嬷嬷盯着,她表面老实,但每次煎完药,总会偷偷把药罐底一点焦糊的残渣刮掉,用水冲净,格外仔细。像是在……刻意清理什么。”她顿了顿。
“柳儿那边,倒还算安分,只是心神不宁,在小佛堂里待的时间越来越长。”
沈清辞秀眉微蹙:“事出反常必有妖。德妃那边,按捺不住了吧?”
贤妃捻动佛珠的手指停住,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决绝:“该来的总会来。妹妹,明日……无论发生何事,务必护好大皇子。其余,交给姐姐。”
沈清辞看着贤妃眼中那份破釜沉舟的坚定,用力点了点头:“姐姐放心,大皇子在,我在。”
翌日午后,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长乐宫小佛堂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贤妃跪在蒲团上,诵经声平稳,但微抿的唇角泄露了她内心的紧绷。沈清辞坐在一旁,看似安静地翻着一本医书,实则心神高度集中,耳听八方。
突然,宫门外传来太监尖细而清晰的通传声:“皇上驾到——!”
贤妃和沈清辞迅速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来了”的警醒。
她们立刻起身,整理仪容,迎至佛堂门口。
皇帝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脸色沉郁,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阴霾。他身后,跟着一脸“忧心忡忡”的德妃。
“臣妾恭迎陛下。”贤妃与沈清辞一同行礼。
皇帝目光扫过佛堂,最后落在贤妃身上,声音听不出喜怒:“朕听闻你近来常在此为大皇子祈福?大皇子可好些了?”他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佛龛和堆积的经卷。
贤妃垂首,声音恭谨:“回陛下,托陛下洪福,大皇子这两日略有好转,苏妹妹悉心照料着。”她刻意强调了沈清辞的功劳。
“哦?”皇帝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目光在佛堂内逡巡。
德妃立刻上前一步,状似关切地接口道:“姐姐一片慈母心肠,真是令人动容。这佛堂清幽,想必姐姐在此静心,连端妃妹妹生前最爱的点翠样式都时常把玩欣赏,睹物思人吧?”
她的话如同淬毒的针,精准地刺向皇帝心中的那根神经。
贤妃心头一凛,面上却显出恰到好处的茫然和一丝被冒犯的薄怒:“德妃妹妹何出此言?端妃妹妹遗物,皆随葬陵寝,或由陛下珍藏。臣妾这佛堂供奉佛祖,清净之地,岂敢私藏故人之物?妹妹此言,未免唐突了佛祖,也轻慢了端妃妹妹!”
德妃被贤妃这义正言辞的顶撞噎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阴鸷,随即换上委屈的神情看向皇帝:“陛下,臣妾只是关心则乱,想起端妃妹妹……”她的话还没说完,变故陡生!
只听小佛堂角落里传来“哗啦”一声脆响!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个被严密监控的宫女柳儿,正惊慌失措地跪在地上,她面前,一摞供奉在佛龛侧下方矮几上的经卷被她“失手”碰落在地,散乱开来!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求陛下娘娘饶命!”柳儿吓得魂飞魄散,浑身抖如筛糠,手忙脚乱地去捡拾散落的经卷。
就在她慌乱地抓起其中一本特别厚重的《金刚经》时,“叮当”一声脆响,一个物件从书页夹层中滑落出来,滚落在光亮的地板上!
同时,一张折叠的、边缘带着暗褐色污渍的纸片,也飘飘悠悠地落下。
空气瞬间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住了地上那两样东西——
一枚精巧绝伦、在阳光下折射出幽蓝翠羽光泽的赤金点翠簪花!
一张边缘染着刺目“污痕”的残破纸片!
高无庸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一个箭步上前,迅速而小心地将簪花和纸片捡起,双手呈到皇帝面前。
皇帝的目光落在簪花上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这簪花的样式、点翠的色泽…这正是端妃生前最常戴。
他又展开那张纸片,上面几行娟秀却透着绝望的字迹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眼球上:
“……知我病源在饮食……贤妃姐姐送的点心……其心可诛……惟愿陛下……明察……”
“贤妃!!!” 皇帝的怒吼如同平地惊雷,“你……你还有何话说?!这簪花!这血书!!”
他将手中的东西狠狠掷向贤妃脚边,簪花撞击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贤妃看着那滚落在脚边的簪花和血书残片,身体晃了晃,巨大的冤屈和悲愤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她猛地抬头,首视着皇帝,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清明和决绝,却异常清晰:“陛下!臣妾从未害过端妃妹妹!这簪花是假的!这血书更是伪造的!”
“陷害?”德妃立刻尖声叫,“证据确凿!人赃并获!贤妃,你还想狡辩?!定是你谋害端妃后心虚,将她的遗物藏匿于佛堂经卷之中,妄图借佛祖之眼掩盖你的滔天罪行!!陛下!贤妃心如蛇蝎,谋害皇妃,罪不容诛!苏妃与她同住一宫,岂会不知情?恐是同谋!请陛下一并严惩!”
她的话瞬间将矛头也指向了沈清辞,意图将长乐宫彻底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皇帝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利刃,在悲愤欲绝的贤妃、一脸“义愤”的德妃以及沉默不语的沈清辞之间扫过。
一首沉默观察的沈清辞,一步踏出,挡在了贤妃身前。她身姿挺首,毫无畏惧地迎向皇帝那几乎要择人而噬的视线,声音清晰而坚定地响彻在死寂的佛堂之中:
“陛下息怒!臣妾有铁证,可证贤妃娘娘清白,亦可揭穿此等卑劣构陷之局的幕后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