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辞那清亮坚定的声音如同一道惊雷。皇帝暴怒的目光骤然聚焦在她身上，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若敢虚言，定不轻饶！”
德妃心中警铃大作，厉声喝道：“苏妃！证据确凿在前，你还想妖言惑众，包庇贤妃吗？！”
沈清辞无视德妃的尖叫，向皇帝深深一礼，：“陛下，臣妾不敢妄言。铁证有三，请陛下明察！”
“其一，”沈清辞目光锐利如刀，首指在地、抖如筛糠的福安，“皇长子殿下中毒，根源便在此人身上！贤妃娘娘早己察觉其行迹鬼祟，命人秘密监控。周嬷嬷！”
守在外围的周嬷嬷应声而出，手中捧着一个油纸包和一个粗瓷小瓶：“陛下，老奴奉贤妃娘娘之命，暗中监视福安。发现其每次煎完药后，必用此瓶中的粉末混入水中，仔细清洗药罐底部，并刮掉所有残渣。老奴趁其不备，取得他清洗后刮下的残渣少许，以及他藏匿的这瓶可疑粉末。”她将东西高高举起。
沈清辞上前一步，接过油纸包和瓷瓶，打开油纸包，里面是些深褐色的湿黏残渣。她又拔下自己发间一根素银簪，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簪尖轻轻点在残渣上。
只见银亮的簪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蒙上了一层灰暗的青黑色！
“陛下请看！”沈清辞将簪子举起，“银器遇剧毒砒霜会变黑，但此物遇银，变色缓慢且呈青黑，此乃金石之毒的特征！与臣妾在皇长子呕吐物中察觉的微弱金属腥气吻合！”
她又打开瓷瓶，倒出一点白色粉末在掌心，用簪尖同样点试，结果完全相同！“此瓶中之物，便是福安用来清洗药罐、销毁毒迹的毒粉！福安，你还有何话说？！”
福安早己吓得魂飞魄散，面无人色，哪里还敢抵赖？他涕泪横流，连连磕头：“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是……是德妃娘娘身边的翠缕姑娘！是她给了奴才这瓶东西，让奴才每次煎药后放一点点在罐底，再清洗干净！她说……说只是让皇长子殿下身子弱些，无性命之忧！奴才一时糊涂，贪图她给的银子……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啊！”
他像倒豆子一样，将翠缕如何收买他、如何下指令的过程全盘托出。
翠缕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惊恐地看向德妃。
德妃心头巨震，强作镇定地厉声驳斥：“胡说！一个下贱奴才的攀咬之词，如何能信！定是贤妃和苏妃威逼利诱，让他构陷本宫！”
沈清辞冷笑一声，不再理会德妃的狡辩，转而走向高无庸手中那枚点翠簪花：“其二，便是这所谓的‘端妃遗物’！陛下，此簪乃是伪造的赝品！”
“赝品？！”皇帝瞳孔一缩，看向那枚精美绝伦的簪花。
“正是！”沈清辞声音笃定，“听闻，当年端妃姐姐最珍爱此簪，曾不慎跌落，在簪尾花瓣衔接处磕碰出一处微凹？此事陛下当时在场，陛下请看此簪，”。
她指着簪尾，“此处光滑如新，毫无损伤！此乃破绽一！”
皇帝闻言，夺过高无庸手中的簪花，仔细看向簪尾——果然！他的心狠狠一沉。
“端妃姐姐所用点翠，乃是南海进贡的极品‘孔雀蓝’翠羽，色泽深邃如海，在阳光下流转幽光。而此簪所用翠羽，色泽虽近似，却过于鲜亮浮艳，阳光下泛着一种生硬的蓝绿，少了那份内敛的华贵！陛下只需请内务府掌管库房的老匠人，或当年为端妃姐姐打理首饰的旧人，一看便知真伪！”
皇帝捏着那枚冰冷的假簪，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头顶。
沈清辞最后指向那张“血书”残片：“其三，便是这封所谓的‘端妃绝笔’！更是漏洞百出，拙劣不堪！”
她拿起那张纸片，声音带着悲愤：“陛下！臣妾曾亲眼所见，姐姐最后留下的药方批注，字迹颤抖虚浮，笔画断续！而此‘血书’，字迹虽刻意模仿姐姐娟秀之风，却过于工整流畅，力道均匀，毫无病弱之态！这岂是一个久病之人能写出的字？！”
她将纸片对着窗户透进来的光：“再者，陛下请看这所谓的‘血痕’，色泽暗沉发乌，边缘干涸僵硬！臣妾斗胆猜测，此乃用朱砂混合某种胶质和动物血炮制，再经烘烤做旧而成！只需用温水浸润一角，真血会化开，而此物必会显出原形！高公公，请一试！”
高无庸看向皇帝，皇帝铁青着脸，微微颔首。
高无庸立刻命人取来一小盏温水，用银针蘸取少许，小心地点在“血痕”边缘。果然，那暗褐色的“血痕”并未如真血般晕开变淡，反而有些许胶质溶解，颜色变得诡异而浑浊，甚至微微卷来！
“陛下！”
沈清辞声音斩钉截铁，“簪花是假！血书是伪！人证物证俱在，皆指向德妃娘娘为构陷贤妃姐姐，不惜毒害皇嗣，伪造端妃遗物，亵渎逝者亡灵！其心可诛！”
“不——！不是这样的！陛下！她们串通一气！她们陷害臣妾！”德妃彻底慌了神，尖声嘶喊，仪态尽失。
“陛下！臣妾亦有物证呈上！此乃端妃姐姐临终前，秘密托付给臣妾之物！她好久之前就己知有人欲加害于她，恐死后有人借此生事，故留下此物，嘱托臣妾，若陛下因她之故对后宫之事心存疑虑，或有人利用她的死兴风作浪之时，再交予陛下！此，才是端妃妹妹真正的绝笔！”
高无庸连忙上前，恭敬地接过那方素帕，层层打开。
里面是一小块折叠得整整齐齐、颜色微黄却保存完好的素绢。
皇帝的手微微颤抖着，接过那块素绢，缓缓展开。上面是几行他无比熟悉的、属于端妃的娟秀字迹，只是笔画虚浮颤抖，透着深深的无力感，却字字清晰：
“陛下，妾身命薄，福薄。病体沉疴，药石罔效，实乃天命，与他人无尤。惟念陛下安康，勿以妾为念。后宫水深，望陛下明察秋毫。妾，绝笔。”
没有怨恨，没有指摘。字里行间，是她对皇帝深沉的爱与信任。与那张伪造的、充满怨毒和构陷的“血书”，形成了最惨烈、最讽刺的对比！
皇帝看着这真正的遗书，每一个颤抖的字迹都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无边的愧疚、被愚弄的愤怒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他想起自己方才对贤妃的雷霆之怒，想起差点铸成大错，身体竟控制不住地晃了晃。
“陛下！”高无庸慌忙上前搀扶。
皇帝猛地推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面无人色、瘫倒在地的德妃，声音嘶哑低沉，却蕴含着毁天灭地的风暴：“…你……好……你很好！！”
德妃看着皇帝手中那块真正的素绢，看着皇帝眼中那足以将她凌迟的恨意，知道一切彻底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