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她拿出珍藏的豆子,泡在清水里。按照模糊的记忆,豆子需要浸泡一夜。父亲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豆子要泡透,磨出来的浆才细……”
夜里,含玉辗转难眠。她轻手轻脚起床,借着月光再次检查泡着的豆子。院中突然传来脚步声,她警觉抬头,瞧见青山站在月光下,手里拿着一本书。
“嫂子怎么还没睡?”青山有些惊讶。
“我来看看豆子,心里记挂着睡不着。”含玉拢了拢衣裳,入了夜气温比白日低些,让人觉得有些冷。“你怎么也起来了?”
青山举起手中的书:“我也睡不着,出来看看书。”
“是因为你大哥的事?”含玉有些无措,这种无措不是伤心,而是不知该如何面对铁柱去世的无措。“事情己经发生了,我们活着的人还是要继续向前看的。”
“嫂子,你将你父亲留给你的那张方子,拿给我瞧瞧……”
两人就着月光看着那泛黄的纸张,头几乎碰在一起。青山的身上传来悠悠墨香,那味道闻着叫人心安。
两人看了半天,也没将模糊的字认全。“算了,原材料就这几种,慢慢试吧,无非是多花些气力。”
青山看着眼前的说话的人,月光晒在含玉的身上,此刻她眼睛亮亮的。“嫂子,谢谢你!”
“谢我什么,我也是为了我自己!”含玉面对此刻的青山含玉感觉自己的脸有些微微发烫。
“谢谢你,没有走!”青山声音低低的说着,没有一点底气。“大哥走的,这么突然……”
“这里,是我的家,我往哪里走?”含玉拍拍青山的肩!“不要多想,早点回去休息吧。记住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好好读书。其他的不要再多想。”
屋里赵氏的咳嗽声传来,含玉连忙起身:“我去看看娘,你回去休息吧。”
含玉快步进了屋子,母亲的屋里亮了灯。青山看着房间窗户上的影子,此刻心里竟萌生了一些不该有的想法。
天还清灰着,含玉拿出昨夜泡胀的黄豆。黄豆在葫芦瓢里躺着,表面皱着细密的纹,指头一捻就簌簌地蜕下。
石磨的眼就像一张黑洞洞的嘴,黄豆在磨眼里跳着,它们被碾碎时,发出细微的爆裂声,像远方的闷雷。
石磨转动着,上盘压着下盘,发出粗粒的摩擦声。含玉手里的动作不觉放慢了几分,她不想吵醒,屋里还在熟睡的人。
乳白的浆汁沿着磨槽慢慢爬行,起初是一滴一滴地坠,后来慢慢汇成细流,像是一条迟疑的河流,蜿蜒着流入木桶。
磨豆子比含玉想象中要费力得多,才磨了小半盆,她的手臂就己经发酸。汗水顺着额头滑落至鼻尖。让含玉觉得有些鼻头发痒,让人忍不住伸手擦掉汗珠。
青山听到后院的动静,早就起床。看着含玉一人忙碌的身影,眼眶有些发酸。
“嫂子。”
含玉回头,看着眼前又清瘦了几分的青山。“吵到你了?”
青山挽起袖子,走到含玉跟前。“嫂子,磨豆子的事以后交给我,我是男人,我力气大!”
此时的含玉掌心早己火辣辣的疼,便也没有跟青山客气。
青山推着石磨,含玉在旁边,一勺一勺的加着豆子。豆子磨好后,含玉按照父亲留的下的方子,将豆渣过滤出来,只留下乳白的豆浆。
“嫂子,我去烧火!”
灶膛里的柴“噼啪”作响时,豆浆己经在铁锅里翻涌。含玉拿着长柄木勺不停的搅动,生怕糊了锅底。热气熏得她眼睛发涩,袖口也被溅出的豆浆染出斑斑点点的痕迹。
“点卤是最重要的……”含玉喃喃自语,从陶罐中舀出小半碗卤水,父亲曾经说过卤水是豆腐的魂,多一分则老,少一分则散。她盯着锅中翻腾得豆浆,突然不确定该在什么时候下卤。
“嫂子,要将火退小一点吗?”
青山的话唤回含玉的思绪,“要。”
她凭着模糊的记忆,将卤水慢慢倒入豆浆中,轻轻搅拌。
含玉擦擦汗,对青山说:“等他凝固,就成了,你去学堂吧,剩下的我来就行了。”
青山有些犹豫。
“快走吧!”
含玉守在锅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豆浆得变化。渐渐地,豆浆开始出现絮状物,但相比她儿时见父亲做的要少的多。她心里开始打鼓,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将豆花舀入铺好纱布的木框中,压上重物。
一个时辰后,她迫不及待地揭开纱布——木框里的豆腐软塌塌的,边缘还有裂缝,完全不像父亲做的那样方正紧实。她用刀切下一小块尝了尝,口感粗糙,还带着淡淡地苦涩。
“失败了。”含玉的肩膀垮了下来。
这做豆腐的工具还是昨天青山找隔壁王大娘家借来的。青山还玩笑说,做成了要送一方豆腐,给王大娘尝尝手艺,看来王大娘今天是吃不上豆腐了,含玉苦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