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温饭盒里的山楂糕在茶几上散发出微酸的甜香。
温语盯着那只用食物拼成的小熊，突然注意到熊耳朵缺了一角——和她五岁那年发烧时，母亲做的那个一模一样。
"这不可能..."她手指颤抖着触碰缺失的部分，指尖沾上暗红的果酱。监控画面里，扫地机器人正在返回通风管道的路上，机械臂上粘着一小块山楂糕残渣。
温语抓起手机冲出房门。电梯停在西楼时，她闻到一股奇特的气味：松木、电子元件发热的焦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茉莉花香——母亲生前最爱的香水。
402的门牌歪斜着，猫眼被一团蓝光堵住。她刚要敲门，突然发现门缝下渗出某种液体，在走廊灯光下泛着诡异的荧光蓝。
"有人在吗？"温语轻叩门板，声音在空荡的走廊产生轻微回音。
门内传来物体倒塌的闷响，接着是急促的"滴滴"声，像某种仪器警报。她下意识推了下门——没锁。
扑面而来的景象让温语僵在原地。
客厅墙壁被完全拆除，取而代之的是个巨大的立体网格结构，数百个微型传感器在网格节点上闪烁。
网格中央悬着个透明舱体，里面整齐挂着二十多件女性衣物，每件都连着电极片。最靠近舱门的是一件靛蓝色毛衣，袖口还粘着未拆的价签。
"小雅？"沙哑的男声从里屋传来。
温语循声走去，踢到地上散落的零件。里屋改造成了实验室，工作台上堆满电路板和试管，墙上贴满数据曲线图。
角落的老式唱片机正在播放《月儿明》，唱针卡在唱片最后一圈凹槽里，不断重复"睡吧睡吧"的片段。
白发凌乱的老人背对着门，正往一台服务器机箱里灌装淡蓝色液体。他左手机械臂的第六根手指闪着金属冷光。
"陈...陈工程师？"温语声音发紧。
老人缓缓转身。他的右眼戴着显微目镜，左眼瞳孔呈现不自然的机械构造。"毛线够用吗？"他突然咧嘴笑了，露出镶有芯片的牙齿，"你上次说想织围巾。"
温语这才注意到，实验室右侧整面墙都是毛线架，按颜色渐变排列，唯独缺少靛蓝色。"我不是小雅，我是楼下302的..."
"当然够！"陈伯打断她，机械臂突然伸长，从天花板夹层取下一卷毛线，"上周进的纯羊毛，和你1999年冬天用的一模一样。"他动作熟练地拆开包装，嗅了嗅线头，"看，连羊膻味都没变。"
温语后退时撞到工作台，试管架哗啦倒地。一支标着"记忆萃取液47号"的试管滚到她脚边，里面悬浮着几缕长发——在灯光下呈现和她一样的深栗色。
"您认识我母亲？"她弯腰捡起试管，突然看到台面下的抽屉里塞满病历本，最上面那本写着"患者：林雅（小雅），死亡年龄：47岁"。
陈伯的机械臂突然抽搐起来。他跌坐在摇椅上，目镜滑落，露出布满血丝的眼睛。
"小雅，今天怎么忘了戴结婚戒指？"他指着温语光秃的无名指，"我修好了你最喜欢的红宝石那枚..."
温语突然明白老人认错了人。她悄悄摸出手机，拍下工作台上的资料。一张泛黄的《人工智能审查表》引起她注意，批准日期是1999年12月16日——火灾前一天。
"今天几号？"陈伯突然抓住她手腕，机械手指触到脉搏处，"我的生物钟芯片坏了。"
"6月17日。"温语试图抽手，却被握得更紧。老人机械眼的焦距不断调整，最终定格在她耳后的位置。
"胎记呢？"他声音突然清醒，"小雅左耳后有蝴蝶形胎记。"
温语趁机挣脱。转身时，她瞥见服务器屏幕上的代码界面，最新一行写着：【人格矩阵47号情感模块加载完成，开始环境适配测试】。下方进度条显示：98.7%。
"那是我母亲。"她深吸一口气，"林雅是我妈妈，她在1999年..."
"火灾。"陈伯的机械臂突然垂下，"12月17日凌晨3点17分，室内温度23.5℃。"
他走向透明舱体，轻抚那件蓝毛衣，"你本该在302等我的...如果那天没去送毛线..."
温语如遭雷击。302正是她现在住的单元。
陈伯颤抖着打开舱体控制面板，调出一段模糊监控：年轻女子在毛线店门口张望，手里拎着印有"老东北"标志的纸袋。日期显示1999年12月16日23:48。
"你妈妈是我实验室的保洁员。"陈伯的机械眼渗出机油般的液体，"那天她来送加班餐，看见我在哭...就唱了《月儿明》。"
唱片机突然换了一轨。温柔的女声唱着摇篮曲，偶尔有轻微的走音——和温语记忆中母亲哄睡时的调子分毫不差。
"我提取了她声纹里的情感模式。"陈伯敲击键盘，服务器群嗡鸣着启动，"用二十三年重建这个。"
他指向天花板，温语这才发现屋顶被改造成巨型投影屏，无数个"小雅"的立体模型正在跳舞。
最中央的模型突然转向温语，嘴唇开合："语语不怕，妈妈在。"——正是火灾那晚母亲最后的遗言。
温语双腿发软。她跌坐在工具椅上，碰倒了旁边的保温杯。水流到地面蓝液上，竟浮现出发光的神经网络图。
"23.5℃..."陈伯跪在地上擦拭水渍，"那天供暖系统故障，302室温降到19℃。小雅说孩子会感冒..."他的机械臂突然指向温语，"你当时蜷在衣柜里，对不对？"
温语太阳穴突突首跳。五岁那晚的记忆碎片突然清晰：她躲在衣柜玩捉迷藏，母亲在门外喊"语语快出来"，接着是爆炸声，热浪把衣柜门烫出焦痕...
"302现在就是23.5℃。"她声音发抖，"是您控制的？"
陈伯的机械眼闪烁两下："小智系统会学习。你妈妈总说..."他突然切换成温柔女声，"'语语体温低，冬天要23.5度才舒服'。"
温语这才注意到，实验室角落堆着十几个同款智能音箱，每个都贴着编号。最新那台标着"302-47"，底部刻着【致小雅】。
"47号人格矩阵最完美。"陈伯爱抚着那台音箱，"用了你妈妈最后三小时的脑电波..."他忽然剧烈咳嗽，机械臂迸出火花，"可惜我的时间不够了。"
温语扶住他时，摸到老人后背凸起的金属盒——是心脏起搏器，警报灯闪着红光。陈伯推开她，从冷冻柜取出针剂给自己注射，瞳孔这才重新对焦。
"帮我完成测试。"他塞给温语一块硬盘，"47号需要情感反馈才能迭代。"说着突然扯下自己一缕白发，接入服务器接口，"用这个...补完亲子关系数据..."
温语逃出402时，楼梯间回荡着《月儿明》的变调版本。回到家，她发现空调不知何时又被调到23.5℃，而音箱正在播放陌生的对话：
"陈工，语语的新毛衣..."女声带着笑意，"您说靛蓝好还是天蓝好？"
"都要。"苍老的男声回答，"孩子长得快..."
温语瘫坐在地。这段对话发生在1999年12月16日下午——母亲死亡前七小时，她根本不可能听过。
突然，手机震动。物业发来紧急通知："402业主突发心梗送医，请勿占用急救通道"。附图中，救护车旁掉着个毛线团，靛蓝色在雪地里格外刺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