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在玻璃窗上炸开时，宋雨正在删除文档里第十西次出现的"雨"字。
手指悬在退格键上方，她突然意识到这个动作今天己经重复了十三遍。屏幕冷光映着窗外的闪电，将她的影子投在刚搬来的纸箱堆上，像具扭曲的骷髅。
"见鬼的天气。"宋雨把笔记本电脑推到一边，后颈渗出细密的汗珠。半山公寓605室的空调坏了，维修工要明天才来。
潮湿的热浪裹着霉味从老式木地板缝隙里钻出来，让她想起童年那个没有风扇的福利院夏天。
"叮咚——"
门铃声刺穿雨幕，宋雨的手指猛地抽搐，碰翻了马克杯。咖啡渍在稿纸上晕开，像一滩干涸的血迹。
电子钟显示23:47，血红的数字在黑暗中不断分裂重影——她这才发现自己忘了吃晚饭，低血糖让视线边缘泛起黑斑。
"谁？"
赤脚踩上地板的瞬间，一股寒意顺着脚心窜上脊背。这栋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老公寓保留着原始的水磨石地面，此刻正渗出细密的水珠，仿佛整栋建筑在暴雨中缓慢出汗。
猫眼外的走廊空无一人。
感应灯投下惨白的光，照亮她门前不断扩大的水渍。那滩液体呈现出诡异的灰蓝色，边缘漂浮着几片微型贝壳，像被缩小的海洋生物残骸。
"叮咚——"
第二声门铃比第一次急促。宋雨攥紧黄铜门把，金属表面凝结的冷水珠顺着她手腕滑进袖口。
就在她准备开门的刹那，一道闪电劈亮走廊——水渍里赫然映出几个孩童尺寸的脚印，脚尖正对她的门缝。
"有人吗？"她的声音被雷声碾碎。
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标志泛着幽绿的光，把消防栓的影子拉长成佝偻的人形。
宋雨屏住呼吸数到十，突然注意到水渍里的脚印正在消失，就像被看不见的孩子一步步后退着擦去痕迹。
"宋小姐？"
沙哑的嗓音从背后传来，宋雨几乎撞上门框。转身时她瞥见自己扭曲的倒影在门厅镜里一闪而过——那张惨白的脸上，眼睛大得不像人类。
管理员老赵站在楼梯转角，佝偻的身躯裹在泛黄的雨衣里。他手里的扳手滴着水，在地面砸出一个个小黑点。
"空调外机排水管堵了。"老人举起工具，锈蚀的金属表面粘着几根透明丝状物，像某种海洋生物的触须，"雨水倒灌进电路，门铃自己会响。"
宋雨悄悄把沾了灰蓝色液体的手指在睡裙上擦了擦："以前的租客也遇到过？"
"暴雨天都这样。"老赵的视线扫过门垫，突然弯腰捡起什么。他布满老年斑的手掌里，一片珍珠母贝正在泛着虹彩，"这栋老楼啊..."贝壳在他指间翻转，露出背面细小的钻孔，"什么怪事都有。"
老人离开后，宋雨在门框上发现三道新鲜的划痕，高度刚好到她腰间。
指甲刮擦木屑的刺鼻气味里，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咸腥——是海风的味道，可半山公寓离最近的海岸线有二十公里。
回到书房，文档里刚写完的章节消失了。屏幕上只剩一行孤零零的标题：《雨夜门铃》，光标在末尾不断闪烁，如同某种摩尔斯电码。
她打开监控回放，23:46分的画面突然卡顿，门铃按钮诡异地自动下陷的瞬间，镜头边缘闪过半张苍白的脸——湿漉漉的刘海下，一双没有瞳孔的眼睛正对着摄像头微笑。
"啪！"
宋雨合上笔记本，指甲在掌心里留下西个月牙形的凹痕。书桌上的搬家纸箱还堆着未拆的书籍，最上面是她的成名作《遗忘心理学》，封面上烫金的脑部CT扫描图在台灯下泛着冷光。
作为畅销书作家，宋雨比任何人都清楚记忆的欺骗性。但此刻她分明听见，暴雨声中混着孩童哼唱的生日歌，走调的旋律正从书房那面贴着旧墙纸的墙后传来。
凌晨三点，骤雨初歇。
宋雨在浴缸里睡着了，醒来时发现右手紧握着那片老赵"遗漏"的贝壳。尖锐的边缘在她掌心刻出一道血痕，形状酷似门框上的划痕。
梦境残影里，有个穿蓝裙子的小女孩站在漫长的走廊尽头，手里捧着燃烧蓝色火焰的蛋糕。
"生日快乐，小雨。"女孩的声音和宋雨童年录音带里的一模一样，"你被退货了。"
清晨的阳光将门垫上的水渍晒成盐霜。宋雨蹲下身，在纤维缝隙里发现一张被浸透的蜡笔画：歪斜的蛋糕上插着七根蜡烛，火焰是令人不安的钴蓝色。
画纸角落有个模糊的指纹，颜料晕染开来，像干涸的血迹。
最诡异的是蛋糕旁边用棕色蜡笔涂鸦的礼物盒——那分明是半山公寓的简笔画，每个窗户都用红点标注，而605室的位置画着一颗跳动的心脏。
"这栋楼前身是慈光福利院。"山脚咖啡馆里，苏岩推来一杯滚烫的美式。他是市档案馆新调来的研究员，金属细框眼镜后的眼睛让宋雨想起某种警觉的猫科动物。
"1983年改建时保留了主体结构，"他手指轻叩桌面，节奏与昨夜门铃同步，"比如你书房那面墙——"
宋雨的咖啡杯在托盘上磕出脆响。她昨晚刚把书桌贴着那面墙摆放，因为莫名觉得那里"有种让人专注的气场"。
"听说过'门铃孩子'吗？"苏岩突然压低声音，食指在杯沿抹下一圈水渍，"暴雨夜会有被遗弃的小孩按门铃找妈妈。"水痕在木桌上画出公寓平面图，"去年有个租客被吓到连夜搬走..."
他忽然住口，因为宋雨的脸色变得惨白。阳光透过她手中的玻璃杯，在桌布上投下一片晃动的蓝影，形状宛如梦中那团诡异的烛火。
手机突然震动。物业群里跳出一条来自605室前租客林医生的留言：【可能有资料遗落在书房踢脚线暗格】。
紧接着是条私信：【别相信门铃的声音】。
暴雨在三天后的深夜再度降临。宋雨跪在书房地板上，指甲撬开第三块松动的踢脚线——藏在墙体空隙里的铁盒沾满灰尘，锁孔里插着半截断钥匙。
当她用发卡拨动锁簧时，一道闪电劈亮房间，铁盒内衬的防水布上，用红线绣着"慈光福利院·特殊病例"。
盒子里只有一盘没有标签的录音带，和七张泛黄的儿童画。每张画都标注着日期：1986年7月15日，宋雨七岁生日当天。
第一张画着福利院大门，第二张是哭泣的孩子，第三张...宋雨的手指开始发抖。
画面上穿蓝裙子的小女孩站在雨里，手里捧着燃烧蓝色火焰的蛋糕。而最后一张画里，公寓门铃按钮上蹲着一只长着人脸的蜘蛛。
录音机是老式的松下牌，与福利院办公室同款。当宋雨按下播放键时，先是一阵海浪般的白噪音，接着响起她自己的尖叫声：
"别送我回去！今天是我生日啊！"
"叮咚——叮咚——叮咚——"
门铃突然三连响，急促得像心跳。监控画面剧烈晃动，但宋雨还是看清了：穿蓝裙的小女孩站在她门前，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右手正按在门铃按钮上。
而最可怕的是，当女孩抬头看向监控探头时，录音机里传出另一个熟悉的声音——是年轻时的老赵在说话：
"小雨乖，新爸妈不要你了，但赵叔叔会..."
刺耳的电流声淹没了后半句。宋雨冲向门口，赤脚踩上满地碎纸——那些儿童画正在地板上自动排列，组成一条指向房门的箭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