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雨的圆珠笔尖在登记表上戳出一个黑洞。
"2014年7月出生...乙肝疫苗第三针..."她反复核对电脑记录和冷藏柜里的疫苗盒，汗珠顺着护士帽的边缘滑到睫毛上。
那串钢印号码明明和系统登记的一致——批号20190815，有效期至2021年8月。
但眼前这支疫苗盒上的标签，在医用放大镜下显出细微的色差："8"字的墨迹比其它数字略深，像是被重新描过。
她用指甲轻轻刮擦，底层隐约露出另一个数字的弧度。
"张主任！"方小雨举着疫苗盒冲进诊室，"这批疫苗的标签可能被..."
"放下。"张建军头也不抬地写着处方，白大褂袖口沾着碘酒痕迹，"今天有十八个孩子等着接种。"
"可这批疫苗去年八月就过期了！"方小雨声音发抖，"上周还有七个孩子打了这个批次的..."
钢笔尖在处方笺上划出长长的蓝线。张建军终于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像两潭死水："小雨啊，你知道现在疫苗多紧缺吗？"
他起身锁上门，"有些孩子等不到'完美'的疫苗。"
方小雨倒退半步，后背撞上药柜。她突然注意到张建军的左手小指缺了半截——那是诊所里禁止谈论的往事。
"去准备接种台吧。"张建军把疫苗盒塞回她手中，塑料盒在他掌心发出轻微的"咔嗒"声，"记得核对'新'标签。"
方小雨的指尖触到盒底时僵住了。那里有一道几乎不可察觉的接缝——这个盒子被拆开过。
接种室的监控探头闪着红光。方小雨假装整理器械，用手机拍下疫苗盒的六面照片。
放大后可以清晰看到盒底接缝处残留的胶痕，像是被人用刀片精密地启封后又粘合。
"姐姐，轻点..."五岁的患儿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方小雨用酒精棉擦拭孩子手臂时，发现上臂三角肌处有个奇怪的针眼淤青——不是常见的粉红色，而是泛着诡异的蓝。
"上次在哪接种的？"她故作轻松地问。
"张叔叔去村里打的！"孩子骄傲地昂起头，"说我是勇敢的小战士！"
方小雨的护士证从口袋里滑落在地。她弯腰去捡时，瞥见垃圾桶里有半截被撕毁的标签纸，背面印着模糊的"2020年"字样。
午休时间，方小雨借口盘点库存溜进药房。冷藏柜的电子锁密码上周刚更换，连她这个专职护士都不知道。
她试着输入张建军的生日——错误。诊所成立日期——错误。当她输入"20080512"时，绿灯亮了。
这个日期让她浑身发冷。2008年5月12日，汶川地震。张建军就是在那里失去半截手指的。
冷藏柜内部比常规医用冰箱复杂得多。三层搁架上整齐排列着各色疫苗，但最下层有个带密码锁的蓝色保温箱。方小雨刚触碰箱体，身后就传来高跟鞋的"哒哒"声。
"新来的？"浓烈的香水味先飘进来。穿玫红色套装的周莉倚在门框上，指甲油和嘴唇是同款艳紫，"帮我找找流感疫苗？"
方小雨认识这个女人——康泰医药的金牌销售，每月都来诊所"拜访"。
她假装翻找药架，余光看见周莉熟门熟路地打开蓝色保温箱，取出三支无标签的安瓿瓶。
"张主任的'特需药品'。"周莉眨眨眼，将一张卡片塞进方小雨口袋，"有空喝咖啡。"
卡片背面用口红写着仓库地址和"19:00"。
诊所的监控主机藏在值班室床底下。方小雨蹲在昏暗的床底，U盘插入主机的瞬间，电脑屏幕蓝光映亮她惨白的脸。
回放上周的接种室录像，7月15日上午10点的画面被替换成了静态图像——正是给那七个孩子接种的时间段。
"在看什么？"张建军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方小雨惊得撞上床板，抬头看见白大褂下摆沾着泥点，像是刚从野外回来。
"找...找听诊器。"她慌忙退出界面。
张建军蹲下来，缺了半截的手指指着屏幕："监控系统坏了三天了。"他突然压低声音，"有些病，治比不治更危险。"
当晚七点，方小雨戴着口罩和假发出现在城郊仓库。周莉的红色宝马停在侧门，车上下来个穿白大褂的身影——张建军提着那个蓝色保温箱。
方小雨绕到仓库后方，透过通风窗看到永生难忘的场景：
成堆的过期疫苗盒在流水线上被拆封，液体抽入大号离心管，新的标签纸正被激光打印机批量产出。
周莉笑着将一沓现金塞给张建军，而他递过去的保温箱里，赫然是诊所的正规疫苗。
手机震动起来，是闺蜜发来的新闻链接：《多地现过期疫苗翻新案，犯罪团伙专挑偏远地区》。
方小雨正要点开，突然听见仓库铁门拉开的声音。她躲进集装箱缝隙，看见张建军独自走向一辆破旧的面包车。
车门打开的瞬间，后座堆满了印着"希望小学"字样的文具盒。
"出来吧。"张建军突然转身对着黑暗说，"你鞋带反光了。"
方小雨低头看自己运动鞋的荧光鞋带，心跳快得像要冲出胸腔。就在这时，仓库爆发出一阵骚动。
几个黑衣人追打着个衣衫褴褛的男孩，孩子手臂上满是针眼和淤青。
"又是你这个小贼！"周莉尖利的声音刺破夜空，"上次偷的疫苗呢？"
男孩像泥鳅一样挣脱钳制，朝方小雨的方向狂奔而来。
在即将撞上她的瞬间，张建军一个箭步上前，缺了半截的手指精准地拎住男孩的后领。
"蓝色药水..."男孩突然盯着方小雨的护士证大喊，"医生叔叔的蓝色药水！"
张建军的瞳孔骤然收缩。远处传来警笛声，周莉和工人们作鸟兽散。面包车里滚落一个笔记本，页角粘着干涸的血迹。
（诊所单元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