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的牙齿在月光下白得瘆人。他像只受惊的野猫般蜷缩在面包车后座，手臂上的淤青在诊所应急灯下泛着诡异的蓝紫色。
"小树，别怕。"张建军从保温箱取出一支无标签安瓿瓶，缺指的手稳稳握住注射器，"这次不是蓝色药水。"
方小雨抢步上前按住针管："您要给他打什么？"
警笛声越来越近，张建军突然把注射器塞给她，转身冲向驾驶座："带他回诊所！密码是0419！"
轮胎卷起的尘土迷了方小雨的眼。等她再睁开时，面包车己消失在夜色中，只剩那本染血的笔记本躺在地上。
她刚弯腰去捡，名叫小树的男孩突然扑上来抢夺，撕扯间笔记本散开，露出里面泛黄的纸页——
那不是医疗记录，而是一幅幅儿童铅笔画。歪歪扭扭的太阳下，穿白大褂的火柴人总是缺了半截手指。
"医生叔叔的画本！"小树死死抱住残页，胳膊上的针眼渗出淡蓝色液体，"不能给坏人！"
警车在仓库门口急刹。方小雨拽起男孩躲进绿化带，背后传来周莉歇斯底里的喊叫："警察同志！我们是被陷害的！"
借着警车旋转的蓝光，方小雨看清笔记本内页的照片：张建军站在泥石流废墟上，怀里抱着个满身是血的孩子——正是此刻身边的小树。照片日期是2018年6月，汶川地震十周年。
"你认识张医生多久了？"她轻声问。
小树掰着脏兮兮的手指："三次山洪，两次滑坡。"他掀起衣襟，肋骨处有条蜈蚣般的疤痕，"医生叔叔用树枝和绷带做的夹板。"
远处传来玻璃破碎声。警察突入仓库的瞬间，方小雨拉着小树冲向马路对面。
男孩跑起来像只羚羊，却在路过药店橱窗时突然僵住——玻璃倒影里，他瞳孔泛着不自然的灰蓝色。
诊所后门的密码锁果然换成了0419。方小雨刚推开门，小树就熟练地钻进去，从饮水机后面摸出个铁盒："蓝色药水在这里！"
盒子里整齐排列着二十多支注射器，每支都贴着便签纸："马家沟小学2019.4""青坪村2020.11"...
最近的一支标注"仓库区流浪儿童2023.5"，正是今晚的日期。
"这是..."
"医生叔叔的记号。"小树指着自己锁骨下方的蓝色印记，"打了就不会得石头病。"
方小雨的护士证从口袋滑落。她突然想起上周医学期刊的报道：某山区儿童集体出现脏器钙化症状，俗称"石头病"，怀疑与劣质疫苗有关。
冷藏柜突然发出"滴滴"警报。方小雨输入0419，蓝色保温箱自动弹开。
里面根本不是疫苗，而是几十管血样，标签与铁盒里的注射器一一对应。最老的一管写着"小树2018.6汶川"。
"姐姐看这个！"小树踮脚取下药柜顶层的相框。照片里年轻的张建军站在"抗震救灾先进个人"横幅下，身边堆满印着"康泰医药"的疫苗箱。
电脑提示音突然响起。张建军的邮箱自动刷新，弹出新邮件："最后通牒：明早8点前交出原始数据，否则向卫健委举报"。发件人周莉的签名档赫然写着"康泰医药副总经理"。
方小雨的手抖得握不住鼠标。她点开硬盘加密文件夹，系统提示需要输入"最重要的一天"。鬼使神差地，她键入"20080512"——汶川地震日期。
上千份诊疗记录瀑布般倾泻在屏幕上。每条都标注着GPS定位，最早可追溯到2013年。
张建军在这些年走遍西南山区，为无法获得正规疫苗的儿童注射某种蓝色药剂，并定期抽取血样监测。
"这是什么？"方小雨放大一份检测报告。图表显示注射后儿童体内的IgG抗体水平激增，但备注栏却用红字警告："假性抗体，仅维持180天，必须按时补种"。
小树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蓝色液体从鼻腔渗出。方小雨翻出铁盒里对应他编号的注射器，成分表让她如坠冰窟：生理盐水、亚甲蓝染色剂...以及微量放射性示踪剂锝-99m。
"追踪剂..."她想起医学影像课上的知识，"这是为了..."
诊所前门传来钥匙转动声。方小雨慌忙关闭屏幕，拉着小树躲进处置室。透过门缝，她看见张建军提着蓝色保温箱进来，白大褂上沾着新鲜的血迹。
"出来吧。"张建军突然对着空气说，"通风系统有二氧化碳传感器。"
方小雨硬着头皮推开门，小树却欢呼着扑上去："医生叔叔！我保护了画本！"
张建军检查男孩瞳孔的动作娴熟得令人心疼。
他取下保温箱里的血样管，离心机开始运转时，缺指的手在键盘上敲出一串代码。
屏幕亮起山区地图，上百个蓝点正在闪烁，每个都标注着儿童编号。
"他们在消失。"张建军指着几个灰暗的蓝点，"上周又有五个孩子出现脏器钙化。"他调出方小雨见过的病例照片，"这些孩子都接种过康泰的疫苗。"
离心机停止运转。张建军将分离出的血清滴在试纸上，出现诡异的靛蓝色条带："假疫苗里的铝佐剂超标300倍，会在肌肉形成沉积灶。"
他指着小树锁骨下的蓝印，"我用示踪剂定位，再用生理盐水冲洗沉积物。"
方小雨的眼前闪过那些"过期疫苗"："所以您替换的是..."
"生理盐水冲洗液。"张建军打开冷藏柜，取出真正的疫苗，"康泰在偏远地区流通的疫苗铝含量全部超标，但正规渠道的合格品只供给大城市。"
电脑突然弹出视频请求。屏幕里的周莉背景是机场VIP室："张主任，卫健委的人明天就到。"她晃着U盘，"您猜我在仓库监控里看到了谁？"
画面切到方小雨潜入仓库的影像。周莉的笑声像指甲刮玻璃："要么交出全部研究数据，要么看着你的小护士坐牢。"
视频戛然而止。张建军沉默地取出相框后的钥匙，打开档案室最底层的抽屉——里面是厚厚一摞死亡证明，最小的只有3岁。
"石头病最早出现在2016年。"他手指抚过死亡日期，"我追查三年才发现是疫苗问题。"
抽屉深处躺着支录音笔，"康泰董事长亲口承认用过期疫苗牟利，但证据...不够有力。"
方小雨突然想起什么："那些被修改标签的疫苗..."
"是幌子。"张建军苦笑，"我故意在系统里留下破绽，等有人举报。"他看向小树，"只是没想到连累了这些孩子。"
小树正用蜡笔在笔记本上画画。方小雨凑近看，是张建军给孩子们打针的场景，但针管里流的不是药水，而是闪闪发光的星星。
凌晨西点，电脑警报突然响起。地图上三个蓝点急速闪烁，定位在城东垃圾处理厂。张建军抓起急救包："又有孩子发病了！"
"是陷阱。"方小雨按住他，"周莉知道您一定会去。"
张建军掰开她的手，缺指的手掌温暖而粗糙："我是医生。"
"等等！"方小雨跑向药柜，"带上这个。"她递过一支标着"仓库区"的注射器，"至少...让他们不那么痛。"
晨光透过百叶窗时，方小雨在电脑前惊醒。张建军还没回来，而地图上代表他的红点停在垃圾处理厂不再移动。
她颤抖着点开最新邮件——匿名发来的视频里，张建军被按在医疗废物粉碎机前，周莉的声音甜美如毒药：
"把硬盘交出来，否则下一个是小树。"
视频最后闪过半张病历，患者姓名处写着"张小树，8岁，汶川地震孤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