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盘在方小雨手中重若千钧。
窗外急救车的鸣笛由远及近，却不是奔向垃圾处理厂——三辆印着"康泰医药"的救护车正停在诊所门口，穿防护服的人影正在卸运设备。
"姐姐快走！"小树突然从药柜后面钻出来，手里攥着张建军的怀表，"叔叔说坏人会来抢电脑！"
怀表里嵌着张微型存储卡。方小雨刚取出卡，前门就被撞开。她抱起小树冲向后门，却被两个穿白大褂的人拦住去路。
"方护士是吧？"领头的男人戴着康泰的工牌，"卫健委接到举报，你们诊所涉嫌使用过期疫苗。"他示意手下搬走电脑，"请配合调查。"
小树像发怒的小兽般咬住那人手腕。
混乱中，方小雨把存储卡塞进男孩的衣领："去找警察叔叔！就说...就说医生叔叔的星星画在他们那里！"
男孩灵活地钻过人群缝隙消失在后巷。方小雨被按在墙上，眼睁睁看着他们拆走硬盘。
领头的翻出蓝色保温箱里的血样，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销毁证据？罪加一等。"
"那些是证据！"方小雨挣扎着，"证明康泰的疫苗导致儿童脏器钙化！"
男人的笑容僵在脸上："你怎么知道..."他突然掐住方小雨的脖子，"张建军还告诉了你什么？"
氧气被一点点剥夺的瞬间，方小雨瞥见药柜玻璃上的倒影——周莉正悄悄将一支注射器插入领头男人的后颈。
"废物。"周莉甩开的同事，高跟鞋碾过那人手指，"让你来找硬盘，不是来杀人。"她转向方小雨，唇膏像凝固的血，"硬盘密码是多少？"
方小雨剧烈咳嗽着："你...你才是举报人？"
"聪明。"周莉踢开保温箱，"老张那个傻子，真以为我会帮他收集证据？"
她从公文包抖落一叠文件，"多亏他这些年的追踪数据，我们终于改良了佐剂配方。"
文件上是《新型铝佐剂疫苗专利申请书》，发明人赫然写着周莉的名字。方小雨瞪大眼睛："你用那些孩子...做人体实验？"
"互利共赢嘛。"周莉俯下身，香水味混着血腥气，"山区孩子免费打疫苗，我们获得临床数据。"她突然掐住方小雨下巴，"可惜老张非要查什么石头病..."
诊所电话骤然响起。周莉不耐烦地接听，脸色瞬间惨白："什么？卫健委的人去了垃圾处理厂？"
方小雨趁机撞翻处置车。玻璃药瓶碎了一地，她抓起最锋利的碎片抵住周莉喉咙："张医生在哪？"
"早喂粉碎机了。"周莉狞笑着举起手机，屏幕上是医疗废物处理车间的实时监控——张建军的白大褂在传送带上若隐若现。
方小雨的视线模糊了。她没注意到周莉正悄悄摸向地上的注射器，首到诊所门被猛地撞开。
"不许动！"持枪特警鱼贯而入。小树带着刑警冲进来，身后跟着穿卫健委制服的人群。
但最让方小雨震惊的，是那个推着轮椅缓缓走进的老人——白发苍苍的卫健委前主任，轮椅上放着台老式投影仪。
"林老！"周莉的声音突然发颤，"您怎么..."
老人没理她，只是对小树招招手："星星画带来了吗？"
男孩从怀里掏出那本染血的笔记本。老人颤抖的手翻开最后一页——歪歪扭扭的蜡笔画里，穿白大褂的火柴人正把星星塞进孩子们手臂。
画角标注日期：2008.5.12。
"建军当年在汶川废墟下发现的。"老人声音沙哑，"放射性药物泄漏，他用身体挡着，救出七个孩子..."他指向小树，"这是最后一个。"
投影仪亮起，播放的是方小雨从未见过的画面：年轻的张建军在废墟中徒手挖掘，缺指的手握着针管，给垂死的孩子注射某种蓝色液体。
解说音响起："...志愿者医生张建军独创的放射性污染拮抗剂，挽救数十名儿童..."
"那不是疫苗。"老人关掉视频，"是锝-99m的拮抗剂。当年灾区核磁设备泄漏，他不得不用示踪剂逆向中和。"
方小雨如遭雷击。她突然明白为什么小树的瞳孔泛蓝，为什么那些血样要定期监测——
张建军一首在用毕生所学，清除当年救灾时迫不得己注入孩子们体内的放射性物质。
"康泰利用了这点。"老人指着周莉的专利书，"他们发现建军定期去山区随访，就往当地投放含过量铝佐剂的疫苗..."
他剧烈咳嗽起来，"等孩子们发病，再假装拯救者测试新药。"
刑警给周莉戴上手铐时，她突然狂笑起来："你们根本不懂！没有人体实验怎么进步？"
她瞪着方小雨，"知道老张为什么修改疫苗标签吗？他亲手给那些孩子注射安慰剂，就为收集对照组数据！"
"你错了。"门口传来虚弱的声音。满身血污的张建军倚在门框上，左腿不自然地扭曲着，"我注射的是生理盐水...唯一的作用是给孩子们希望。"
原来垃圾处理厂的监控是伪造的。张建军被救下后，第一时间赶回了诊所。
他拖着伤腿挪到电脑前，调出一组对比数据："康泰在偏远地区投放两种疫苗：A组含过量佐剂，B组是生理盐水。
"图表显示B组儿童同样产生了抗体，"知道为什么吗？"
投影切换到山区诊所的监控：孩子们接种后，都得到一颗星星贴纸。张建军的声音在画面外响起："告诉他们这是'魔法疫苗'...免疫系统真的会产生应答。"
这就是为什么小树画里针管装的是星星。方春雨的眼泪砸在键盘上。
"但A组的孩子..."她不敢问下去。
张建军沉默地调出最后一份文件。那是康泰内部的成本核算表：使用超标佐剂每支疫苗能节省3.7元，而治疗一个"石头病"患儿的费用是24万。
"所以他们要销毁证据。"老人递过密封袋，里面是周莉企图带走的硬盘，"建军这些年随访的387个孩子，76个己经..."
"现在还剩一个。"张建军突然抓起急救包，"小树今早的监测数据呢？"
男孩锁骨下的蓝印正在扩散。张建军查看他瞳孔时，缺指的手第一次颤抖起来："急性肾钙化...必须立即冲洗。"
当卫健委的人准备叫救护车时，张建军己经配好注射剂。针管里的液体在阳光下泛着熟悉的蓝色，但这次加入了特殊的螯合剂。
"可能会疼。"他轻抚小树额前的碎发，"像当年一样勇敢好吗？"
男孩伸出胳膊，露出那个五年前的疤痕："医生叔叔，这次也画星星吗？"
注射完成时，监控室的电话突然响起。警方在康泰总部搜出数千份伪造的疫苗合格证，而签发人签名都是——张建军。
"你..."方春雨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我伪造的。"张建军平静地说，"只有用我的名义，他们才会放心投放到偏远地区。"
他调出邮件记录，"这些年每个批次我都实时举报，但每次都石沉大海..."
老人突然拍案而起："因为举报信全被周莉截获了！她利用你的数据发论文，还倒打一耙说你非法行医！"
小树的呼吸突然急促。监测仪警报声中，张建军跪下来将听诊器贴在孩子胸口，缺指的手按住颈动脉。
当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时，男孩突然睁眼，调皮地眨了眨："星星...不疼了..."
三个月后的庭审现场，方春雨作为证人出示了全部证据。周莉被判故意伤害罪时，旁听席爆发掌声。
但没人注意到最后一排的空位上，放着本翻开的蜡笔画册。
画里缺指的火柴人医生站在星空下，身后跟着一群孩子。每人体内都有颗发光的星星，最大的一颗在他残缺的左手上。
方春雨现在成了这家诊所的负责人。每周三下午，她会带着新打印的疫苗合格证去城郊福利院——
那里有群特殊的孩子，锁骨下都有个淡淡的蓝印。而每次接种完，他们都会得到一颗星星贴纸。
至于张建军，有人说他在西部山区巡回医疗，也有人说他去了非洲疫苗援助项目。
但每月15号，诊所总会收到一个没有寄件人的包裹，里面装满了手绘的星星卡片。
而小树，他现在是福利院的"星星班长"。每当新来的孩子害怕打针时，他就会掀起衣襟展示那个蓝印："别怕，这是星星住进身体里的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