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持续了整整三天。
林小满蜷缩在监控室里,屏幕上循环播放着王伯变形的脸。
那句"苗苗喜欢红色粉笔"的话像毒蛇般盘踞在她脑海——档案馆的记录里明明说苗苗母亲跳江了,可王伯的语气却像在谈论一个仍然存在的生命。
第西天清晨,工地传来尖叫。李主任死在奔驰车里,头顶插着半截红色粉笔,白发被鲜血染成淡粉色。
挡风玻璃上用血写着童谣的最后一句:
【李哥哥头上白
现在永远睡着啦】
林小满注意到他右手紧攥着某物——是张烧焦的发票存根,上面隐约可见"向阳幼儿园装修款"和"红砖300块"的字样。
"还剩两个人。"沙哑的女声在身后响起。
穿红裙的女人不知何时出现在雨幕中,裙摆滴落的不是雨水而是红色黏液。
她枯瘦的手指划过墙面,那些砖块便如活物般蠕动起来,露出内部蜂窝状的空洞——每个洞里都塞着儿童骸骨,骸骨上套着不同颜色的幼儿园制服。
"王伯说您...己经..."
"跳江了?"女人发出玻璃摩擦般的笑声。
她掀起裙摆,露出泡得发白的皮肤上密密麻麻的砖块纹路,"我把自己砌进堤坝,等了二十年。"
林小满的胃部一阵绞痛。她突然明白那些红色"粉笔"是什么了——是掺了骨灰的砌墙材料,是苗苗和那些孩子被烧焦的遗骸。
暴雨中,北墙开始崩塌。不是机械拆除的碎裂,而是如同解开纽扣般的自动分解。
砖块一块接一块滚落,露出墙芯里那具小小的骸骨——它保持着蜷缩姿态,头骨天灵盖上有个规则的圆孔,尺寸与红色粉笔完全吻合。
"苗苗看到他们做假账。"女人——或者说李秀娟的亡灵——轻抚着骸骨,"老张运来的红砖是劣质品,李主任签字验收,王伯帮忙..."
一块砖突然砸在林小满脚边,碎成红色粉末。
粉末中露出半本烧焦的账本,记录着惊人的秘密:当年幼儿园扩建时,三人合伙用劣质建材,而苗苗意外撞见他们修改检测报告。
"他们把我女儿砌进墙里,说是意外。"李秀娟的指甲抠进砖缝,刮出带血的混凝土,"火灾是灭口,连其他孩子一起..."
林小满突然想起那些透明的小身影。五个,正好对应账本上被划掉的名字——都是质疑过新操场气味的孩子。
雨越下越大。王伯的身影出现在废墟顶端,他的身体己经半砖化,右腿完全由红砖构成。
老人机械地跳着《找朋友》的舞步,每踏一步就有砖块从身上脱落。
"轮到我了。"他的声音混着风雨传来,"当年我负责引开孩子们..."
林小满的手机突然响起。是城建局的学长发来的检测报告:北墙样本中含有大量三氧化二铁和人类骨灰,这种混合材料在潮湿环境下会产生特殊导电性。
她终于明白了墙的"复活"机制——李秀娟的怨念借助暴雨和特殊建材,将整面墙变成了复仇机器。
而那些童谣...
"是苗苗写的。"李秀娟的亡灵指向正在剥落的墙皮。
最内层的砖块上刻满歪扭字迹,全是未完成的童谣片段。其中一块砖上反复刻着"妈妈救我",笔划里嵌着儿童乳牙。
王伯的舞步越来越快。他的砖石左臂突然断裂,露出里面缠绕的红色菌丝——正是林小满曾在他裤管下见过的物质。菌丝如活蛇般窜向李主任的尸体,钻进他头顶的伤口。
"还差最后一个。"李秀娟的血泪滴在女儿骸骨上,"童谣里写了..."
林小满猛地后退。童谣的第五段确实提到了"林姐姐"——但她从没告诉过任何人自己的姓氏!
王伯的身体突然炸开,无数红砖如炮弹般西射。其中一块擦过林小满脸颊,留下火辣辣的痛感。
砖块碎屑在空中组成新的童谣:
【林姐姐数得清
大后天墙会平
所有秘密变成粉
风一吹就散啦】
李秀娟的亡灵发出凄厉长啸。暴雨中的红砖开始集体震颤,像被磁铁吸引的铁屑般飞向中央,重新垒砌成墙。
但这次的速度快得惊人,转眼就筑到三米高。
"不!"林小满扑向苗苗的骸骨。就在砖墙即将吞没小女孩遗体的瞬间,她摸到了头骨上的圆孔——里面塞着卷微型胶卷。
最后一块砖飞来时,林小满本能地举起胶卷。
奇迹发生了,砖块在距她额头一厘米处悬停,所有红砖同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嗡鸣。
"证据..."李秀娟的亡灵突然凝固,"你找到...证据了?"
胶卷里是当年真实的验收报告和检测数据,清晰地记录着劣质建材的致命危害。
苗苗竟然把这些藏在了自己的头骨里——用粉笔捅穿天灵盖塞了进去。
红砖如雨点般坠落。林小满紧紧抱住苗苗的骸骨,感受到某种温暖的能量流过全身。
她突然听见无数孩童的笑声,看见五个透明的小手轻轻覆在自己手上。
当阳光终于穿透云层时,废墟上只剩下一面正常的红砖矮墙。墙面刻着最后一段童谣:
【小朋友手牵手
真相大白回家走
坏人都变红粉笔
好孩子永远不哭】
林小满跪在阳光里,看着掌心的红色粉末随风飘散。
那些粉末在阳光下闪烁如星尘,最终组成了五个手拉手的小小身影,对她挥挥手后消散在风中。
三个月后,城市新建的儿童公园中央立着一面矮墙。
墙上刻着五首欢快的童谣,周围种满红色三叶草。每天傍晚,总有家长看见一个穿红裙的女士在墙边轻声哼唱。
而城建局的档案室里,新增了一份特殊标注的建材规范:禁止在儿童设施中使用含铁氧化物超标的红砖。
文件签名栏里,林小满特意画了支小小的红色粉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