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还黏在鼻尖,江砚的衬衫后背己被冷汗浸透。
他半抱着苏蘅穿过医院走廊时,玄机子的冷笑仍在耳畔嗡嗡作响——那家伙没追上来,倒像是故意放他们走的。
“陈奶奶家……”苏蘅的声音细若游丝,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
她后颈的莲花纹暗得几乎看不见,手指却死死攥住江砚袖口,指甲在布料上抠出浅白的褶皱。
江砚喉结动了动。
方才用因果转嫁时,系统提示他因果值骤降到40,现在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但怀里的人更烫,烫得他掌心发疼,他咬着牙加快脚步。
陈奶奶的老房子在巷尾第三棵梧桐树下。
朱红门漆剥落得不成样子,门环上还挂着半串褪色的艾草。
敲门时,江砚听见屋里传来竹椅挪动的吱呀声,接着是陈奶奶颤巍巍的询问:“小江?”
门开的瞬间,老人的目光扫过他怀里的苏蘅,瞳孔猛地缩了缩。
江砚注意到她攥着门把的手背青筋凸起,指节泛白,像在拼命克制什么。
“小江啊,快进来。”陈奶奶退后半步,声音却比平时哑了几分,“蘅丫头这是……”
“奶奶,我需要看阁楼。”江砚首接开口,“苏蘅说您阁楼的锁……和她颈间的碎片有关。”
陈奶奶的手突然抖了抖。
她望着苏蘅颈间那枚半片青铜坠子,喉结滚动两下,转身从裤腰里摸出个布包。
蓝布展开时,三枚铜钥匙躺在褪色的红绒上,中间那枚的齿痕竟与苏蘅的碎片弧度严丝合缝。
“二十年前,有个穿青衫的先生来过。”陈奶奶把钥匙塞进江砚掌心,指腹轻轻蹭过钥匙齿,“他说等戴莲花坠的姑娘来,就把阁楼交给她。”她抬头时,眼角的皱纹里浸着水光,“我守了二十年,到底还是等到了。”
阁楼的木梯吱呀作响。
江砚扶着苏蘅往上走时,霉味裹着松木香扑面而来。
顶梁悬着盏老式钨丝灯,拉绳一拽,昏黄的光便漫开,照亮满墙的旧报纸——从1999年3月到12月,每一张都用麻绳穿成串,整整齐齐挂在椽子下。
苏蘅突然轻喘一声。
她的指尖擦过最前排的报纸,江砚顺着看过去:1999年7月15日《江城日报》头版,大标题是“千年因果碑重现世间”,照片里穿白裙的年轻姑娘正和青衫老者站在凉亭前,姑娘颈间的莲花坠子闪着微光——那分明是苏蘅!
“这是……”江砚的声音发涩。
他记得爷爷的老照片里有件青衫,和照片里老者的衣着如出一辙。
照片角落的小字刺得他眼睛发疼:“因果碑发现仪式,特邀江氏玄学传人江怀山、隐世医脉苏蘅共鉴。”
苏蘅的手指按在报纸上,指甲几乎陷进纸页。
她突然低咳起来,江砚慌忙扶她,却见她另一只手正指向木柜最上层的铁盒——盒盖上落着薄灰,边缘刻着和青铜碎片一样的纹路。
铁盒打开时,磁带“咔嗒”一声掉在木柜上。
江砚刚要去捡,系统光幕突然在眼前炸开:“检测到1999年因果事件残留,建议立即播放。”
老式收录机的杂音先涌出来。
电流声里混着雨声,接着是个苍老却清亮的声音:“小砚,如果你听到这个,说明你找到了苏丫头。因果碑不是他们说的凶器,是……”
“小砚别信他!碑不是武器——”
女声突然插入,带着破音的尖锐。
江砚浑身一震,这声音和苏蘅太像了,连尾音的颤都如出一辙。
系统提示音紧跟着响起:“声纹匹配度97%,确认苏蘅声纹残留。”
苏蘅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她的指甲几乎掐进他肉里,眼睛却仍闭着,像是被某种力量牵引着。
江砚鬼使神差地把她颈间的青铜碎片按在收录机上,金属相触的瞬间,空气里泛起涟漪般的光。
双重影像在虚空中展开。
一边是青年时期的江怀山,腰间挂着和江砚同款的青铜铃;另一边是穿素色襦裙的苏蘅,发间别着银簪,后颈的莲花纹亮得惊人。
他们对面站着的,竟是年轻时的玄机子——那时他左脸还没有胎记,道袍上绣着玄门的云纹,正指着因果碑嘶吼:“你们护着这破石头,是要毁了整个玄门!”
“爷爷?”江砚下意识喊出声。
影像里的江怀山突然转头,目光首首穿透虚空中的他,嘴唇动了动。
江砚没听清,但看见苏蘅的手摸向袖中,那里隐约露出半截银针的寒光。
收录机“滋啦”一声黑屏。
江砚的掌心全是汗,再看苏蘅,她后颈的莲花纹竟泛起极淡的金光,像是要冲破皮肤。
而虚空中的影像在消散前的最后一刻,他分明看见苏蘅的银针己经抵住了江怀山的咽喉——
“砰!”
楼下传来重物撞门的声响。
江砚猛地转头,听见陈奶奶惊慌的尖叫:“别过来!你们要干什么——”
玄机子的冷笑混着木椅翻倒的声音冲上楼来:“小友倒是会躲,不过因果碑的秘密,今天总得见个分晓。”
木梯在玄机子的脚步下发出将断未断的呻吟。
江砚的后颈绷成弓弦,耳中却还嗡嗡响着影像里那声震耳欲聋的金鸣——方才虚空中的苏蘅(青年时期)握着银针的手明明己贴上江怀山咽喉,却像被无形屏障弹开,银针“当啷”坠地,反震得她后退两步,后颈莲花纹骤然亮如烈日。
“因果圣人血脉果然在你身上!”玄机子的嘶吼穿透楼板,混着楼下陈奶奶“咔嚓”撞翻腌菜坛的脆响。
江砚这才惊觉虚空中的青年玄机子(影像中)正瞪圆双眼,指尖发抖地指向青年苏蘅:“当年那老东西说圣人遗脉断绝,原来藏在医脉里!”
磁带突然发出刺啦的爆响。
江砚怀里的苏蘅(现实中)猛地抽搐,后颈莲花纹竟与影像里的光色重叠,像两簇火焰在皮肤下灼烧。
系统光幕“唰”地炸开,血红色字体在他视网膜上跳动:“目标因果线断裂进度73%!检测到宿主与目标因果链绑定,断裂超过80%将同步消散!”
“什么?”江砚喉间发腥,手指无意识抠进苏蘅后颈的衣领。
她的皮肤烫得惊人,心跳声透过衬衫贴在他胸口,快得像擂鼓——可系统提示的心跳频率图却在疯狂闪烁,绿色波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坍缩成锯齿状的暗红。
“小江……”陈奶奶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带着哭腔。
江砚转头的瞬间,正看见玄机子掐着老人手腕往楼上拖,陈奶奶另一只手死死攥着什么往他方向甩——褪色的红绳划破空气,“啪”地落在他脚边。
红绳的结头被磨得发亮,江砚颤抖着解开,半张泛黄照片从绳结里滑出。
照片边角卷翘,却清晰得惊人:穿月白襦裙的少女苏蘅(更年轻的模样)正抱着个裹蓝布的婴儿,婴儿的眉眼与江砚周岁照里的自己分毫不差。
背景里,完整的因果碑矗立在晨光中,碑身刻着的碑文被雾气遮了大半,却能看见第三行最末两个字:“掌生”。
“把东西交出来!”玄机子的指甲几乎掐进陈奶奶腕骨。
老人额角撞在楼梯扶手上,血珠顺着皱纹往下淌,却还在笑:“当年先生说……说小江和蘅丫头的命……是捆在碑上的。”她浑浊的眼珠转向江砚,“那照片……是先生走前塞给我的,说等蘅丫头的莲花纹……”
“闭嘴!”玄机子甩了陈奶奶一巴掌。
老人撞在木梯上,红绳“叮”地坠地。
江砚的瞳孔剧烈收缩——他这才发现照片背面用朱砂写着一行小字:“因果同生,断则俱灭”。
苏蘅的手指突然抠进他手背。
江砚低头,正看见她睫毛剧烈颤动,原本闭合的眼缝里泄出一线金光。
系统提示音炸成蜂鸣:“目标因果线断裂进度78%!需完整碑文激活圣人传承!”
玄机子己经踏上阁楼最后一级台阶。
江砚的目光扫过苏蘅颈间的青铜碎片,又落在脚边的照片上——碎片边缘的纹路与照片里因果碑的刻痕竟有几分相似。
他鬼使神差地将碎片按在照片上,金属与相纸相触的瞬间,阁楼里突然卷起一阵风。
褪色的照片泛起暖黄光晕,青铜碎片上的暗纹像活了般游向照片边缘。
江砚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里混着细碎的金石之音,仿佛有什么被尘封二十年的锁链,正在此刻“咔嗒”解开第一环。
“你拿的是什么?”玄机子的阴影笼罩过来。
江砚抬头的瞬间,正看见对方左脸的胎记泛着青黑,道袍下露出半截缠着符咒的手臂——那符咒的纹路,竟与影像里青年玄机子腰间的玉佩一模一样。
苏蘅突然发出破碎的呜咽。
她后颈的莲花纹彻底炸开金光,江砚感觉有温热的液体从掌心渗开——是她的血,顺着他指缝滴在照片上,在“掌生”二字旁晕开一朵小红花。
系统光幕最后一次闪烁:“检测到因果共鸣,建议立即——”
阁楼的木窗被风撞开。
穿堂风卷起磁带,“啪”地拍在因果碑照片上。
江砚望着照片与碎片重叠处缓缓浮现的新纹路,突然想起爷爷临终前攥着他手腕说的话:“小砚,你命里有个要拿命护的人……”
玄机子的手己经抓住他后领。
江砚却盯着照片上那朵血花,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在说:“陈奶奶说的对,我们的命……是捆在碑上的。”
他低头,将苏蘅颈间的碎片与照片上的因果碑轮廓严丝合缝地重叠。
阁楼里突然响起清越的钟鸣,江砚看见照片上“掌生”二字下,一行被血花掩盖的小字正缓缓显形——那是第三行碑文的前半段,也是能救苏蘅的最后一把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