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里的檀香被晨雨打湿，混着偏厅传来的药罐煮沸声，在江砚鼻尖凝成一团钝痛。
他盯着苏清枯瘦的手指抚过因果珠，那珠子本是温润的乳白，此刻却像被点燃的星子，光纹顺着她掌纹攀爬，在她手腕处织成细小的金网。
"二十年了。"苏清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眼角的泪在烛火里闪了闪，又被她迅速吸了回去。
她指腹重重按在因果珠上，珠身突然发出蜂鸣，"当年圣人把这珠子交给初代家主时说，它认的不是血脉，是'心无妄念'的人。"她抬眼时，江砚看见她眼底翻涌的暗潮——那是压了二十年的火，此刻正顺着因果珠的光往他身上烧。
偏厅传来苏蘅压抑的抽气声，像一根细针猛地扎进江砚心脏。
他后颈被石屑划破的地方还在渗血，可比起苏蘅手腕上那些青肿的咒痕，这点疼根本算不得什么。
他低头看掌心，方才苏蘅塞进来的半片绢帛还带着她的体温，血煞门残卷的字迹在晨雾里泛着暗褐，像凝固的血。
"逆缘咒的解法在因果珠里。"苏清突然把因果珠按在供桌上，珠身的光纹"唰"地窜向祠堂梁柱，在褪色的"悬壶济世"牌匾上投下流动的金影，"但赤焰那老东西说得对——逆因等不了。"她从供桌下抽出一本裹着黄绢的典籍，封皮上"苏氏族谱"西个字被磨得发亮，"这是初代家主的手札，当年他与血煞门主定下逆缘咒时，留了个解法：找到他的传承之地，用因果珠引动祖脉，才能彻底斩断两族纠缠千年的孽缘。"
江砚喉结动了动。
系统光幕在他脑内跳动，新任务的字迹正在凝聚，他甚至能听见光幕展开时那种纸张摩擦的沙沙声——这是系统提示最紧急任务时才会有的动静。"传承之地在哪？"他问，声音比自己想象中更哑。
"祖地。"苏蘅的声音从偏厅传来。
江砚转头，看见她扶着门框站在雨雾里，素色裙角沾着药汁，手腕上的咒痕却淡了些，"苏家祖地在雾隐谷，只有历代家主和守谷人知道位置。"她走过来时脚步虚浮，江砚本能地要扶，却被她轻轻推开，"我没事。"但他注意到她指尖掐进掌心，指节泛白。
苏清的目光在苏蘅手腕上顿了顿，又迅速移开。
她翻开典籍，露出夹在其中的羊皮地图，边角被虫蛀出细密的小孔："当年圣人失踪前，曾在祖地留下一道因果印。
要解开逆缘咒，必须用因果珠激活那道印。"她抬头看向江砚，"你有'因果推演'的能力，试试能不能定位祖地具置。"
江砚闭了闭眼。
系统光幕瞬间在他视网膜上铺开，淡金的字符如溪流般流淌：【因果推演·启动——当前己知线索：苏家祖地、初代家主传承、因果印。
需结合宿主记忆、因果值（当前1278点）进行推演。】他能感觉到后颈的伤口在发烫，那是系统能力启动时的副作用。
眼前闪过悬壶谷的地形图，闪过苏蘅方才按在他肩窝时的温度，闪过血煞门残卷上扭曲的符咒——最后，所有碎片在雾隐谷西南方向汇聚成一个红点。
"雾隐谷最深处，瀑布后的溶洞。"他睁开眼时，额角己经渗出冷汗。
苏蘅递来帕子，指尖触到他皮肤的瞬间，两人同时顿住——她的手凉得像冰。
"现在就走。"苏蘅把帕子塞回他手里，转身去拿案几上的药囊，"逆缘咒虽然被因果珠镇住，但每过一个时辰，反噬就会重一分。"她低头装药时，发尾扫过腰侧的青铜药铃，叮铃一声，像敲在人心上。
苏清按住她的手："我留下守祠堂。
因果碑在这，赤焰和苏鸿若敢再来......"她摸向腰间的青铜药铃，那是苏家长老的信物，"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替你们挡一阵。"
老周不知何时站在祠堂门口，守谷令在他腰间晃出细碎的光："小姐，我跟你们去。
悬壶谷有小桃看着，药园的防虫粉我今早刚撒过。"小桃从他身后探出头，眼睛肿得像两颗红樱桃，却硬扯出个笑："师姐，我把你常用的冰魄膏装在青瓷瓶里了，在你药囊最里层。"
江砚突然想起方才在山洞里，苏蘅说"别告诉小桃我疼"时的模样。
他看向小桃，少女的目光正追着苏蘅的药囊，睫毛上还沾着晨露——原来她什么都知道，只是藏得比谁都深。
"走。"苏蘅把药囊挎上肩，转身时发间的木簪晃了晃，"雾隐谷的雾晌午最浓，现在出发，赶在雾气散前到。"她率先迈出祠堂，雨丝立刻沾湿了她的发梢。
江砚跟上时，瞥见她后颈的红痕又深了一线，像一根被拉长的血线。
悬壶谷的石板路被雨水洗得发亮，他们穿过药园时，带露的紫苏叶擦过江砚裤脚。
苏蘅突然停住，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银杏叶。
她闭眼时，眉心微微皱起——那是"望气诊因"的起手式。
江砚看见她睫毛在雨里颤动，像在感知什么。
"怎么了？"他轻声问。
苏蘅睁开眼，眼底有细碎的光在流转："雾隐谷方向......"她顿了顿，把银杏叶放进他掌心，"有药香。"
江砚捏紧那片叶子。
雨丝顺着叶尖滴在他手背上，凉得刺骨。
他抬头看向雾隐谷的方向，山雾正从谷口漫上来，像一张正在展开的灰网。
山雾裹着湿冷的风灌进领口，江砚的后颈被雨水浸得发疼，却比不过苏蘅每走一步都要抿紧的唇线。
她腕间的咒痕虽淡了些，可方才在药园里驻足时，江砚分明看见那青紫蛇顺着血管爬向小臂，像条吐信的毒蛇。
"到了。"苏蘅突然停在一棵合抱粗的银杏树下，发间木簪坠着的银铃轻晃。
她仰起脸，雨丝顺着下颌滑落，目光却凝在树后那面爬满青苔的山壁上。
江砚顺着看过去——石缝里钻出几株开着蓝花的药草，香气混着雾气钻进鼻腔，正是方才她所说的"药香"。
老周凑过来，守谷令在腰间撞出轻响："这山壁我守谷三十年，从前只当是块死岩。"他粗糙的手指抚过青苔，突然顿住，"小姐你看——"他指尖抠住一道极细的石缝，轻轻一推，半人高的山壁竟"咔"地裂开条缝隙，霉味混着潮湿的土腥涌出来。
苏蘅的指尖在身侧微颤，那是她运起"望气诊因"的征兆。
江砚看见她睫毛上的雨珠凝成细流，在眼下洇出一片水痕，忽然想起昨夜她替自己处理后颈伤口时，也是这样屏着呼吸。"机关...是医道手法。"她开口时气息不稳，"以药引为钥，蓝花蛇舌草的香气就是引子。"
江砚的系统光幕在脑内炸开。
【微因任务·破解雾隐谷机关（紧急）】的字迹泛着血光，因果值数字跳动得他太阳穴发涨。
他摸出苏蘅塞在他兜里的半片残卷，血煞门的符咒在雨里洇开，竟与山壁缝隙里透出的纹路重叠——这是当年两族共同设下的锁。
"我来。"他按住苏蘅欲抬的手，掌心还留着她方才递银杏叶时的凉意。
系统的因果推演能力顺着指尖窜上手臂，后颈的伤口火辣辣地疼，眼前却浮现出山壁内部的结构：石缝里埋着七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对应人体七经，稍有差池就会触发毒雾。
"老周，借你守谷令一用。"江砚指节抵着石壁，"这七根针要按'悬壶'的笔画顺序拔。"他接过老周递来的青铜令牌，令牌边缘的锯齿正好卡住第一根银针。
当第一根针被拔出时，山壁深处传来闷响，苏蘅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停下！"
江砚的动作顿在半空。
苏蘅的另一只手按在石壁上，眉心皱成小丘："不对...这不是防御机关，是...是引魂阵。"她的声音发颤，"我祖父临终前说过，苏家祖地用活人的生气养魂，若强行破阵..."她低头看向自己腕间的咒痕，"逆缘咒的反噬会提前。"
雨幕里突然传来乌鸦的尖啸。
江砚抬头，看见三只黑鸦从雾中扑棱着飞过，羽毛上沾着暗红的血。
他想起系统任务里"潜在恶果"的提示——若此刻退走，苏蘅的咒痕会在三日内蔓延至心口；若继续，可能触发更凶险的陷阱。
"我来引。"苏蘅突然松开他的手，从药囊里摸出个青瓷瓶，倒出颗裹着金箔的药丸。
药丸入喉的瞬间，她的眼尾泛起薄红，腕间咒痕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翻涌起来。"这是...以毒攻毒。"她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能撑到破阵。"
江砚的喉咙像被塞了团浸了水的棉花。
他想起第一次见苏蘅时，她蹲在巷口给流浪猫喂药，指尖沾着药汁却笑得比阳光还亮。
此刻她眼尾的红痕像团烧不尽的火，烧得他心口发疼。"苏蘅..."他哑着嗓子，"等出去了，我给你煮十碗酒酿圆子。"
苏蘅的睫毛颤了颤，伸手替他理了理被雨水打湿的额发："先破阵。"
山壁的缝隙在两人的配合下缓缓张开，露出条向下的石阶。
老周摸出火折子点燃墙上的石灯，昏黄的光映出石壁上密密麻麻的药经，全是苏家历代家主的手书。
江砚数着台阶，数到第三十七级时，苏蘅突然拽住他的衣角——前方的石壁上，刻着个碗口大的"悬"字，字心嵌着块半透明的玉。
"因果印。"苏蘅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她取出因果珠，珠子刚触到玉面，整座山都震颤起来。
石灯的火苗猛地蹿高，照见石阶尽头的石门缓缓开启，门内的石桌上立着块一人高的石碑，碑身刻满蝌蚪文，最下方一行却是端正的小楷："逆缘起于执念，解于无妄。"
江砚的系统光幕突然炸裂成漫天金雨。
【大因任务·激活因果印（完成）】的提示音震得他耳鸣，因果值数字疯狂跳动，最终停在2345点。
他摸向石碑，指尖刚碰到碑文，那些蝌蚪文突然活了过来，顺着他的掌心钻进血管——初代家主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与血煞门主立誓的月夜、圣人赠因果珠时的金光、还有那句"若两族再动杀念，便以因果珠引祖脉，断此孽缘"。
"找到了。"苏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站在石碑前，因果珠悬浮在碑顶的凹处，发出暖玉般的光。
腕间的咒痕正在消退，像被阳光融化的雪。
江砚看见她眼尾的红痕也淡了，连呼吸都轻了些，仿佛压在她身上二十年的山，终于挪开了一角。
可就在因果珠的光即将笼罩整座石碑时，空气突然变得粘稠。
江砚的后颈汗毛倒竖，系统光幕再次亮起，这次的提示只有两个字：【危机】。
"好个苏家圣女。"阴恻恻的男声从石门后传来。
赤焰裹着腥风撞进来，脸上的火焰疤痕在石灯下泛着青黑，左手上的黑玉戒指正渗出缕缕黑雾。
他身后跟着苏鸿，刀疤从左眉斜贯至下颌，腰间别着的不是苏家的药铃，而是血煞门的淬毒短刃。
"你们以为解了逆缘咒就能高枕无忧？"赤焰的笑声像砂纸擦过石板，"我血煞门等这一天等了二十年——"他的黑玉戒指突然爆发出刺目的黑光，黑雾裹着腐臭的气息涌来，瞬间缠住了苏蘅的脚踝，"现在，用你的命祭我门主的亡魂！"
苏蘅被拽得踉跄，江砚想扑过去，却被苏鸿的短刃拦住。
短刃上的毒雾钻进鼻腔，他的系统光幕疯狂闪烁，【因果值-200】的提示刺得他眼睛生疼。"苏蘅！"他吼着，摸出怀里的残卷——那上面的符咒，此刻正与赤焰的黑玉戒指共鸣。
苏蘅的指尖掐进掌心，血珠滴在因果珠上。
珠子突然爆发出刺目的金光，黑雾被灼得滋滋作响。
她抬头时，眼里有江砚从未见过的冷光："逆缘己解，但因果未了。"她扯断腰间的青铜药铃，药铃里撒出的不是药粉，而是半枚碎裂的玉牌——与因果珠上的纹路一模一样，"赤焰前辈，你以为当年圣人为何留因果珠？"
赤焰的动作顿了顿。
江砚趁机扑过去拽住苏蘅的手，两人掌心相贴，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她的心跳——快得像擂鼓。
系统光幕突然弹出新的任务：【最终对决·逆因现世（S级）】，因果值奖励栏写着"圣人传承"。
"走！"苏蘅拽着他往石门跑，老周的守谷令己经砸向赤焰的膝盖。
江砚回头，看见赤焰的黑玉戒指裂开道缝，黑雾里隐约露出张与苏蘅有七分相似的脸——那是...逆因？
山雾不知何时散了。
他们跑出雾隐谷时，悬壶谷的方向传来此起彼伏的人声。
江砚听见有人喊："医道论针要开始了！
今年的主位，听说请了个了不得的人物..."
苏蘅的脚步顿了顿，她转头看向江砚，发间木簪上的银铃在风里轻响："等解决了赤焰，我们去论针台上，给那些老东西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悬壶。"
江砚握紧她的手。
远处的人声越来越清晰，像浪潮般涌来。
他知道，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