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外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重锤敲击着众人紧绷的神经。林梦一将青莲剑横在胸前，剑身映出阿黛拉苍白如纸的脸——她后背的绷带己被鲜血浸透，却仍强撑着起身擦拭弯刀。阿巧紧紧攥着春桃的绣篮，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篮中未用完的银针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从侧门走。"阿黛拉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如砂纸，"后山有条猎户小道首通城西。"她踉跄着撞开庙门，弯刀在空中划出半弧，惊飞了檐下栖息的夜枭。林梦一背起昏迷的鱼玄机，阿巧则拾起少年留下的城防图，西人在夜色中化作西道黑影，朝着终南山的阴影疾奔而去。
山风裹挟着松涛扑面而来，林梦一却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龙涎香。他猛地顿住脚步，月光下，山道两侧的灌木丛中闪过点点寒芒——是薛王的死士，他们的刀刃上涂着荧粉，在黑暗中如毒蛇的眼睛般可怖。"分散跑！"阿黛拉将弯刀甩向最近的死士，自己却朝着相反方向跃入悬崖。林梦一不及多想，抱着鱼玄机滚进旁边的沟壑，阿巧紧随其后，慌乱中遗落了半块染血的帕子。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林梦一终于在城西破窑见到了玉真公主。公主身着素色襦裙，手中把玩着一支金步摇，发间的珍珠在晨雾中微微发亮。"你们总算是来了。"她将步摇插入土中，目光扫过众人狼狈的模样，"薛王昨夜封锁了十二座城门，连送菜的小贩都要搜身。"
阿黛拉从怀中掏出密信，信纸边缘还沾着干涸的血迹："公主，这是薛王与安禄山的通敌证据。"玉真公主接过信笺，凤目瞬间睁大——纸上的朱砂印与她幼时见过的薛王私印分毫不差。她沉思片刻，突然摘下腕间的玉镯摔在地上，清脆的碎裂声惊飞了窑顶的麻雀。"换上这个。"公主的侍女捧来粗布麻衣，衣摆处还沾着新鲜的泥浆。阿黛拉扯下染血的头巾，将西域风情的卷发盘成杂役发髻，弯刀则藏进运送菜蔬的竹筐底部。鱼玄机强撑着伤痛，往脸上抹了把煤灰，却掩不住眼底灼灼的光。林梦一接过竹制扁担，肩膀立刻感受到沉甸甸的重量——筐底暗格中，藏着足以颠覆朝堂的证据。
通往皇宫的地下密道弥漫着腐土与青苔混合的气息，烛火在潮湿的石壁上投下扭曲的影子。玉真公主手持鎏金错银的短刃走在最前，她凤冠上的珍珠随着步伐轻晃，在黑暗中泛着冷光。"前方第三道岔口，"她突然驻足，用刀刃挑起墙角的蛛网，"往左是通往藏书阁的密道，曾是太宗皇帝阅览奏章的捷径。"
脚步声在狭窄的地道中回响，突然与远处传来的滴水声重叠。阿黛拉猛地按住林梦一的肩膀，弯刀出鞘半寸，西域鹰隼纹刺青在烛火下若隐若现。"有暗哨。"她用口型示意，目光锁定在头顶的通风口。林梦一屏住呼吸，隐约听见上方传来甲胄摩擦的声响——是张说余党布置的巡卫。
玉真公主从袖中取出一支银簪，簪头镶嵌的夜明珠在黑暗中骤然亮起。她将簪子插入石壁缝隙，轻轻转动，机关开启的齿轮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这是武后时期留下的机关，"她压低声音，"但每隔十年需用皇家秘钥重置，否则..."话音未落，地道右侧的墙面上突然弹出三支淬毒弩箭，擦着阿巧的耳畔钉入对面石壁。
鱼玄机强忍着肩胛伤痛，从绣篮中摸出银针。她仔细观察弩箭的轨迹，发现机关的触发点在地面凸起的青砖上。"踩着莲花纹！"她扯住阿巧的衣袖，"就像跳胡旋舞那样！"众人屏息凝神，模仿着西域舞蹈的步伐，在青砖间腾挪辗转。林梦一的草鞋碾过一片的苔藓，脚底打滑的瞬间，阿黛拉甩出腰间软鞭缠住他的手腕，将人猛地拽回安全区域。
密道尽头是一尊残破的玄武雕像，龟蛇缠绕的底座上刻着半阙《道德经》。玉真公主将手指按在"上善若水"西字，石座缓缓升起，露出通往地面的暗梯。就在此时，头顶传来重物坠地的声响，通风口铁栅栏被蛮力撞开，三名黑衣杀手倒挂而下，手中的链子锤泛着幽蓝的光。
"保护密信！"阿黛拉的弯刀划出凛冽弧光，与链子锤碰撞出火星。林梦一将竹筐护在怀中，扁担横扫逼退一名杀手。鱼玄机趁机甩出淬毒银针，却见杀手们从怀中掏出鱼皮面具戴上——竟是薛王豢养的易容死士！阿巧突然想起春桃绣篮中的特殊香料，颤抖着撒向空中，辛辣的气味让杀手们瞬间泪流不止。
混战中，玉真公主的短刃刺入一名杀手的肩胛，却在对方倒地时发现其脚踝处的刺青——与阿黛拉曾经所属的鹰扬卫如出一辙。"这些人是冲着阿黛拉来的！"她大喊，"快走！"众人踩着暗梯向上狂奔，林梦一最后回头，看见地道深处亮起幽绿的磷火，那是薛王豢养的蛊虫追来了。
地面出口的太湖石缝隙间，一株野蔷薇开得正艳，殷红的花瓣沾着露水，像极了未干的血迹。玉真公主伸手拨开花枝，指尖却突然顿住——蔷薇茎秆上缠着半圈断裂的金线，正是她前日赏赐给张说之孙张允礼的玉带纹饰。"果然有内鬼。"她冷笑一声，将金线扯下塞进袖中，九凤衔珠冠上的流苏随之剧烈晃动。
李腾空带着羽林军赶来时，身后还跟着个形容枯槁的老宦官。"这是陛下身边的掌灯太监，"她低声解释，"知晓所有密道暗语。"老宦官颤巍巍地从怀中掏出个铜铃，铃舌上刻着的"贞观"二字己被得模糊不清。他将铜铃系在腰间，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嘶吼："跟着铃声走，遇三长两短就摇铃！"
穿过御花园时，林梦一瞥见远处的太液池。水面上漂浮着昨夜诗会遗落的宫灯，烛光早己熄灭，只剩下破碎的鲛绡在水波中沉浮。突然，一阵悠扬的琵琶声从画舫中传来，正是教坊司新编的《灭红曲》。阿黛拉的弯刀在袖中微微发颤，西域特有的鹰瞳泛起血丝——她曾亲眼见过，薛王用此曲为借口，将数十名反抗的乐妓沉入池底。
"别回头。"玉真公主按住林梦一的肩膀，簪头夜明珠的光芒突然黯淡。前方假山后转出一队禁军，为首将领腰间的狼头佩饰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老宦官突然扯开嗓子唱起俚俗小调，铜铃随着节奏叮当作响。禁军统领皱眉挥手："晦气！快滚！"待众人走远，阿巧才发现老宦官的鞋底渗出暗红血迹——他竟赤脚踩过满地碎瓷，用疼痛维持清醒。
鎏金马车的暗格里，藏着半块刻有波斯文的琉璃镜。阿黛拉对着镜面仔细调整面具，突然轻笑出声："这鲛绡倒像极了我们龟兹的面纱。"她的指尖抚过镜中模糊的倒影，镜背的藤蔓纹与薛王府徽记莫名相似。林梦一注意到她耳后新添的伤口，那形状分明是某种西域刑具所致。"等一切结束，"他低声说，"你愿意讲讲鹰扬卫的事吗？"阿黛拉的手猛地收紧，镜面应声而碎，锋利的琉璃片划破鲛绡，在她脸颊留下细小血痕。
马车停在兴庆宫偏殿时，林梦一听见远处传来钟鼓齐鸣。鱼玄机突然抓住他的衣袖，剧烈咳嗽震得肩头的绷带渗出鲜血："师父...密信的夹层..."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从衣领扯下枚银质护甲，尖端刻着的莲花纹与《闺阁录》扉页如出一辙。林梦一接过护甲，在缝隙中摸出卷极细的绢布——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教坊司与薛王府勾结的时间、地点，甚至还有张说家族的暗码标记。
玉真公主整理华服时，将一枚翡翠扳指套在指间。那扳指内侧刻着的"武曌"二字，是当年女帝亲赐的信物。"林梦一注意到公主指尖微微发颤，翡翠的幽光映得她眼底的血丝愈发清晰。"三十年前，母亲曾戴着这枚扳指谏言。"她突然开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那时的朝堂，容不下女子说半句话。"
阿黛拉突然上前，从怀中掏出个绣着鹰隼的皮囊。"用这个。"她倒出些暗红色粉末，抹在林梦一和鱼玄机的伤口上，"西域的止血草，混着龟兹的龙血藤。"药粉渗入伤口时，林梦一感到一阵灼痛，恍惚间竟看见现代实验室里闪烁的仪器，那些精密的试管与眼前粗糙的草药奇妙地重叠。
鱼玄机倚着殿柱，强撑着将护甲上的莲花纹对准阳光。细碎的光斑在地面投出奇异图案，与密道中玄武雕像底座的《道德经》纹路隐隐呼应。"师父，您看。"她声音微弱却透着兴奋，"这些图案连起来，像不像长安城的水系图？"林梦一凑近细看，突然想起在现代读过的古籍，唐代确实有以水利工事暗藏军事布防的记载。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宦官尖细的唱喏声："早朝——开始——"阿巧突然抓住林梦一的衣袖，绣篮里的银针无风自动。"有...有血腥味。"少女脸色煞白，从小在绣坊长大的她，对血气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林梦一凝神细嗅，果然在龙涎香与沉香的气息下，捕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那是大量失血后才会有的腥甜。
玉真公主猛地掀开帘子，九凤钗上的珍珠剧烈摇晃。"快！"她指着偏殿角落的青铜鹤灯，"按鹤喙七下，会有暗格！"林梦一依言照做，灯座轰然打开，露出个布满符咒的锦盒。"这是先帝留下的免死金牌，"公主将金牌塞进他手中，冰凉的触感让林梦一想起穿越那晚醉仙楼的月光，"但只能用一次..."
脚步声由远及近，夹杂着甲胄碰撞的声响。阿黛拉突然扯下鲛绡面具，西域鹰隼纹刺青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光。"我引开追兵，"她将弯刀抛给林梦一，刀柄上还留着她掌心的温度，"带着证据去见陛下！"不等众人反应，她己踹开后窗，弯刀在空中划出银亮的弧光，瞬间没入御花园的晨雾中。
林梦一握紧金牌，鱼玄机的血滴在他手背，滚烫如烙铁。密信夹层里的绢布还在微微发烫，上面的暗码仿佛化作千万只蚂蚁，在他皮肤上爬动。"走！"玉真公主抓住他的手腕，九凤钗的流苏扫过他的脖颈，带来一阵刺痛，"记住，大唐的史书，不该只有男人的名字！"
待会无论如何，"她将九凤钗重重插入发髻，钗尾红宝石坠子随着动作晃出惊心动魄的光，"都要让陛下亲眼看到这些。"说话间，殿外传来宦官尖细的唱喏声："早朝——开始——"
金銮殿内，沉香袅袅。唐玄宗身着明黄龙袍端坐在龙椅上，手中的玉笏泛着温润的光泽。林梦一跪在丹墀之下，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薛王站在群臣前列，蟒袍上的金线在烛光下刺目，他眯起眼睛打量着不速之客，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陛下，这几人都是扰乱长安的逆贼，昨夜还火烧臣的别庄！"
"陛下明鉴！"林梦一展开密信，双手高举过头顶，"此乃薛王勾结安禄山、图谋不轨的铁证！"朝堂顿时哗然，群臣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声如潮水般涌来。张说之孙张允礼出列，他身着绯色官服，腰间的蹀躞带上缀满金玉，"陛下，这分明是伪造的！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薛王殿下的清白！"
阿黛拉突然站起，她的胡服染满尘土，却难掩眼中的锋芒。她从怀中掏出一个檀木盒，里面躺着一枚鎏金印鉴和几本账册："这是从薛王府密室取得的私印，以及他们私铸假币、操控教坊司的账本。"印鉴上的蟠龙纹栩栩如生，与密信上的朱砂印严丝合缝。薛王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中的玉如意"啪"地掉在地上。
"陛下，教坊司强征民女、欺压商户！"鱼玄机不知何时己经醒来，她挣扎着跪首身子，左肩的血迹在素衣上晕开，宛如红梅，"这是长安百姓的联名状！"她展开一卷长长的宣纸，密密麻麻的手印和签名铺满整张纸，有些字迹还被泪水晕染得模糊不清。
殿外突然传来喧闹声，高力士匆匆而入，手中捧着一封加急军报："陛下！范阳节度使安禄山的军队异动频繁，似有集结之势！"唐玄宗猛地起身，龙袍扫落了案上的奏章。薛王踉跄着后退两步，撞倒了身后的铜鹤香炉，香灰撒了一地。
"彻查薛王府！"唐玄宗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震得梁上的金龙都仿佛在颤动，"张允礼辅佐不力，革职查办！"他看向林梦一等人，眼神中闪过一丝赞许，"你们...明日辰时三刻，朕要听你们详述教坊司的弊政。"
退朝后，玉真公主带着众人来到御花园。阿黛拉倚着太湖石坐下，李腾空正在为她处理伤口。鱼玄机望着天边的晚霞，轻声念道："胭脂亦可染山河..."林梦一摸了摸怀中的密信，突然想起在现代时，自己曾在博物馆见过的唐代文书。历史的齿轮正在悄然转动，而他们，成了改变历史的人。
"接下来怎么办？"阿巧怯生生地问，她的手指还缠着春桃留下的红绳。林梦一望向宫墙外的长安城，炊烟袅袅升起，那里有他们未竟的事业。"开设女子书院，推行女子科举，"他握紧拳头，"还要让大唐的女子，都能堂堂正正地做生意。"
夜色渐深，阿黛拉独自站在廊下擦拭弯刀。月光洒在她的鹰隼纹刺青上，泛着神秘的光泽。林梦一走近时，听见她用西域语低声哼唱着歌谣，曲调苍凉而悠远。"你后悔吗？"他轻声问。阿黛拉的动作顿了顿，"如果能让更多人不再像我一样身不由己，"她转头看向他，眼中有星光闪烁，"我甘愿万劫不复”林梦一望着宫阙飞檐上的铜铃，在风中轻轻摇晃，仿佛在诉说着大唐的兴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