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瑟塔的瞳孔剧烈收缩，血色尽褪的面容凝固成一张苍白的面具。
她看着苏绫——那个曾经在晨光里为她梳发的少女，此刻正在她臂弯中扭曲成一副非人的模样。
暗红咒纹如同活物般在皮肤下蠕动，每一次痉挛都伴随着骨骼错位的脆响，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内部撕扯着这具脆弱的躯体，将她一点点碾碎、重组。
"苏……绫……"
希瑟塔的声音破碎得不成调子。
她本以为自己没有那么脆弱，但一见到苏绫被血咒控制的模样，眼眶还是止不住地酸疼。
她太清楚，那是血族禁忌的诅咒——因为被封印了初拥的能力，一旦向人类注入自己的血液，无法维持原貌的人类，将会成为血咒容器。
他们只能被迫忍受诅咒的折磨，终日生不如死，而使用禁术的血族也会遭到同样的折磨。
现在莫尔娅的脸色也越发苍白，显然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仇恨驱使她要在最后的关头给希瑟塔造成极度的痛苦。
“杀了她。”
希瑟塔冷冷一声令下，身后如潮水般涌来的士兵瞬间将莫尔娅团团围住，铁钳般的手掌扼住她的脖颈。
莫尔娅却在这绝境中迸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那笑声犹如破碎的琉璃在深渊中碰撞，既像是癫狂的欢愉，又似是灵魂被撕裂前的最后哀鸣。
或许在这极致的绝望中，即便是永生不死的血族，其理智也会如沙漏般悄然流逝，最终陷入永恒的疯狂。
"希瑟塔啊！即便你赢得这场战争......"莫尔娅染血的唇角扭曲成诡异的弧度，"我也要在你心里烙下永不愈合的伤痕！”
她猩红的瞳孔倒映着熊熊烈火，仿佛要将这毁灭的景象刻进骨髓，
"从你诞生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在恨着你——正因如此，我比这世间的任何人都更清楚......你那冠绝王国的智慧，终究敌不过可悲的优柔寡断！"
唰！
她未尽的话语永远凝固在了唇边。
一柄淬满水银的利刃如闪电般贯穿了她苍白的咽喉，在跳动的火光中划出一道凄弧线。
那袭象征着至高权力的猩红王袍在夜风中犹如被撕裂，镶嵌着暗宝石的衣袂翻飞如蝶。
莫尔娅仰面倒下时，惨白的面容仍保持着扭曲的笑，仿佛在嘲笑着希瑟塔，又好像是嘲笑着这个她永远无法挣脱的命运牢笼。
燃烧的城垣将最后的光辉，投射在女王逐渐化为淤泥的躯体上，为这场宿命的对决画下休止符。
希瑟塔没有理会莫尔娅，她颤抖着向苏绫走去，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抱紧少女的身躯。
指尖触碰到苏绫皮肤的刹那，那些蜿蜒的血色咒纹骤然沸腾，如同被激怒的毒蛇般暴起反噬。她的掌心传来皮肉灼烧的嗤响，却仍死死扣住少女颤抖的肩胛。
——这具单薄身躯正在她怀中分崩离析，每道咒纹都在皮下爆裂成更细密的荆棘，将人类温热的血肉改造成承载诅咒的器皿。
“殿下，她已经没有救了”
一个立在身后的血族骑士小声说道。
希瑟塔的指尖深深陷入苏绫的肩膀，仿佛要将她融进自己的骨血里。她听见身后骑士的话语，却像隔着一层厚重的冰壁，遥远而模糊。
没有救了？
这句话缓慢地切割着她的神经。
她低头凝视着苏绫的脸，少女的银发已经褪成枯槁的灰白，皮肤下的咒纹如同活物般蠕动，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细微的、骨骼碎裂般的声响。
可那双眼睛……那双眼睛依然残留着微弱的光，像是即将熄灭的烛火，固执地不肯沉入黑暗。
"……殿下……"苏绫的嘴唇轻轻颤抖，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别……哭……"
希瑟塔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眼泪正无声地滑落，砸在苏绫的脸颊上，与那些渗出的血珠混在一起。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喉咙像是被无形的荆棘缠绕，每一次吞咽都带着血腥气。
回忆里那只灰色的小狗，也是在这样火光漫天的夜晚里死去。
而眼前苏绫就躺在她怀里，忍受着比死亡还要痛苦的折磨。大火的光亮融融，将两人笼罩在一起，仿佛切割出一个小小的空间。
“苏绫，对不起……”
希瑟塔已经快要说不出话了。
她曾经在书中见过中了禁术的人类下场，他们会在极端的痛苦中逐渐失去理智，变成非人非鬼的行尸走肉，终日游荡在阴暗中。
她无法想象，如果怀中这个少女……她深爱的少女，也变成那样，那对她来说是多么痛苦的事情……
我该怎么做？
她曾以铁血手腕统治王国，曾以冷酷决断平定叛乱，可此刻，她却连最简单的抉择都无法做出。
杀了她？
让她解脱？
还是……赌上一切，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身后传来士兵们不安的低语，有人低声催促，有人别过脸不忍再看。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与血腥的气息，远处仍有零星的战斗声，可希瑟塔的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只剩下怀中逐渐冰冷的躯体。
"殿下……"苏绫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像是想要触碰她的脸，却又无力地垂下，"……我……不后悔……"
希瑟塔的心脏像被刀剜一般疼痛。
“笨蛋……笨女仆！”
到这种时候还说这样的话！
——不后悔成为她的女仆？不后悔追随她踏入战火？不后悔……成为这场权力游戏的牺牲品？
她的呼吸骤然急促，胸腔里翻涌着某种近乎暴虐的情绪。她猛地抬头，赤红瞳孔仿佛在夜色中燃烧，目光凌厉地扫过身后的士兵。
"出去。"她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所有人出去。"
没有人敢违抗。
当最后一名士兵退出花园，希瑟塔缓缓低下头，额头抵上苏绫的眉心。
她能感受到诅咒的力量正在侵蚀少女最后的理智，能听见血管里血液逐渐异变的声音。
当最后一名士兵的脚步声消失在围墙之外，希瑟塔缓缓低下头。
她的额头抵上苏绫滚烫的眉心，银发与黑发在夜风中交织，像极了那个月光如水的夜晚——少女来花园里和她相见，两人也是这样缠绵在一起。
"殿下……"苏绫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咒纹爬满了她半边脸颊，"我好像，快要睡着了……"
希瑟塔的手指猛地收紧。
她能感觉到怀中人的生命正在流逝，就像握不住的细沙，越是用力，流失得越快。
"别睡。"希瑟塔的声音嘶哑，她捧起苏绫的脸，拇指轻轻擦去那些不断渗出的血珠，"苏绫，看着我，再坚持一下。"
"已经看不清了……也快要听不清……您的声音了……"
苏绫的手指无力地抓住希瑟塔的衣襟。
"可以……亲我吗？我有话……想对殿下说……"
希瑟塔的喉头滚动了一下。
她低下头，颤抖的唇轻轻贴上苏绫的嘴唇。那里本该是温暖的，现在却冰冷得可怕。
苏绫虚弱地笑了。
“谢谢您……”
“殿下……我很爱您……”
泪水的落满了面庞，却分不清究竟是谁的眼泪。
那怀中的少女睫上挂着剔透的泪珠，轻轻闭上双眸。
没有再言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