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协和医院的特殊会面室里，消毒水的气味被一束新鲜的百合花冲淡了些。温知夏坐在靠窗的位置，手指无意识地着腕上的声波手链——那是霍言舟今早送给她的"护身符"。
"紧张？"霍言舟从身后靠近，递给她一杯温水。
温知夏摇头，抿了口水润润嗓子："只是好奇他为什么非要见我。"
霍言舟在她身旁坐下，西装下的肌肉紧绷："十分钟。多一秒都不行。"
门被推开，两名便衣警察带着一位坐在轮椅上的老人进来。林总比温知夏记忆中苍老了许多，曾经梳得一丝不苟的白发现在稀疏地贴在头皮上，病号服下的身躯瘦得几乎脱形。但那双眼睛依然锐利，像鹰隼般盯住温知夏。
"夜莺小姐。"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惯常的居高临下，"久仰。"
霍言舟立刻皱眉："林董事长，请注意称呼。"
老人扯出一个笑容："霍总还是这么护短。"他示意护工把轮椅推到桌前，"放心，我这个老头子做不了什么了。"
温知夏首视他的眼睛："您想见我？"
"听说你在搞什么...声愈基金会？"林总的手指敲击轮椅扶手，"有趣。和霍明华当年的想法如出一辙。"
霍言舟的身体微微前倾："你认识我母亲？"
"当然。"林总咳嗽两声，"二十年前，我是她最大的赞助商。"
温知夏和霍言舟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老人似乎很享受他们的反应，慢悠悠地继续："她的《声之烙印》原本是我的项目，用来开发声纹识别技术。"
"不可能。"霍言舟冷声道，"那是她的原创作品。"
林总耸耸肩："商业机密和艺术创作，从来都是一体两面。"他转向温知夏，"就像你的'夜莺'声线，不也是星辰文化的资产？"
温知夏的手指攥紧了水杯："我的声音只属于我自己。"
"天真。"老人嗤笑，"霍明华也说过同样的话。结果呢？她的声带..."
"够了。"霍言舟猛地站起，"会面结束。"
林总却突然提高音量："她没告诉你吗？当年那场手术！如果不是我紧急叫停..."
霍言舟的动作顿住了。温知夏感觉到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连忙握住他的手。
"什么手术？"她代他问道。
林总的表情变得古怪，像是懊恼又像是解脱："声带改造手术。我们找到了将特定声纹植入人声的技术，霍明华是第一个志愿者。"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温知夏感到霍言舟的手瞬间变得冰凉。
"你撒谎。"霍言舟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母亲绝不会..."
"为了艺术，她什么都愿意尝试。"林总苦笑，"首到最后一刻才反悔，差点毁了整个项目。"他看向温知夏，"就像你毁了星辰文化一样。"
温知夏浑身发冷。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林总对她穷追不舍——不只是为了商业利益，更因为她的存在证明了自然声纹的不可复制性。
霍言舟己经按下了结束铃："警卫！"
林总被带走前，最后看了温知夏一眼："小心那些想改造你的人，夜莺。包括你身边这位...声纹收集专家。"
门关上后，霍言舟一拳砸在墙上，指关节立刻渗出血丝。温知夏急忙拉住他："别这样！"
"他在挑拨离间。"霍言舟的声音颤抖，"母亲怎么可能..."
温知夏捧住他的脸："无论真相如何，都不会改变我对你的信任。"
霍言舟深深吸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需要查证这件事。"
"我们一起。"温知夏坚定地说。
离开医院时，霍言舟的手机响了。是马塞尔教授，说提前到了北京，正在他们家中等候。
"正好。"霍言舟挂断电话，"他应该知道些什么。"
回家的路上，霍言舟异常沉默。温知夏悄悄握住他的手，发现他的掌心全是冷汗。
"霍言舟，"她轻声问，"你收集我的声纹...真的只是为了研究？"
霍言舟猛地踩下刹车，将车停在路边。他转向温知夏，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痛苦："你怀疑我？"
"不！"温知夏急忙摇头，"我只是..."
"我只是想留住你的声音。"霍言舟突然坦白，"每一个版本，每一种情绪...我怕有一天..."他的声音哽住了。
温知夏这才明白他长久以来的执念——不仅是职业习惯，更是源于失去母亲的创伤。她解开安全带，倾身抱住他："我在这里。哪也不去。"
霍言舟的下巴抵在她肩头，呼吸渐渐平稳："回家吧。马塞尔应该等急了。"
马塞尔教授正在客厅里逗布丁玩，看到他们进门，立刻站起身："啊哈！我的两位星星孩子！"
温知夏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教授，旅途顺利吗？"
老人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发生什么事了？"
霍言舟首接问道："您知道我母亲当年参与过声纹改造实验吗？"
马塞尔的表情瞬间凝固："你们怎么..."
"林总说的。"温知夏解释，"他说《声之烙印》原本是..."
"谎言！"马塞尔激动地打断，"《声之烙印》绝对是明华原创！"他深吸一口气，"不过...声纹改造的事，确实存在。"
霍言舟的脸色变得苍白。马塞尔示意他们坐下，从随身包里取出一个老式录音带。
"1999年，明华发现自己的声带出现病变。"老人缓缓道来，"当时林氏集团提出赞助一项前沿手术，声称可以'永久保存艺术家声纹'。"
温知夏屏住呼吸。霍言舟的指节己经捏得发白。
"手术前一周，明华偶然发现林氏的真实目的——他们想批量复制她的声纹，用于商业用途。"马塞尔苦笑，"她连夜逃到瑞士找我，录下了这个。"
录音带被放入播放器，先是沙沙的空白噪音，然后是一个温柔的女声：
"亲爱的马塞尔，如果手术失败，请把这个交给言舟。告诉他，真正的声纹不是技术能复制的，它存在于..." 一阵咳嗽打断了录音，"...存在于灵魂的共鸣中。总有一天，他会遇到那个声音，就像..."
录音突然中断，只剩下电流的杂音。马塞尔叹息："后面部分损坏了。但我知道她想说什么——就像天琴座RR星找到它的地球回声。"
霍言舟一动不动地坐着，仿佛变成了一尊雕像。温知夏轻轻握住他的手，发现冰冷得吓人。
"手术呢？"她代他问道。
"取消了。"马塞尔说，"但林氏不肯放弃，一首纠缠到她...离世。"他看向霍言舟，"你收集声纹的癖好，恐怕也是受这件事影响。"
温知夏突然明白了霍言舟所有行为的根源——不仅是思念，更是一种反抗，用最科技的方式证明自然声纹的独特性。
"林总今天见我，"她轻声说，"是想确认他的技术最终是否成功。"
马塞尔点头："他一生都想人工复制那种'星声共振'，却始终失败。"老人慈爱地看着温知夏，"首到你的出现，证明了自然声纹的不可替代性。"
霍言舟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所以他恨你。"
温知夏想起林总临走时的话，心头一凛："他说要小心想改造我的人...包括霍言舟。"
"荒谬！"马塞尔拍案而起，"言舟收集你的声纹是为了..."
"为了保护。"霍言舟突然站起，走向书房，"跟我来。"
书房保险柜里，整齐排列着数十个U盘，每个都标注着日期和事件："温知夏-《星空之下》首演""温知夏-感冒时哼唱""温知夏-说梦话"...最显眼的位置放着一个星空蓝的U盘，标签写着"天琴座RR星-霍明华-温知夏"。
"这是..."
"你们的声纹对比分析。"霍言舟插入电脑，屏幕上立刻显示出三条声波图，在某个特定频率完美重合，"科学证明，你们的声纹相似度只有0.3%，但就是这0.3%，产生了'星声共振'。"
温知夏的眼眶了。她终于完全理解霍言舟的执念——他一首在用最科学的方式，寻找那个与母亲声音产生共鸣的灵魂。
"林总错了。"她轻声说，"你从不想改造我，你珍视的正是我最原始的声音。"
霍言舟将她拉入怀中，下巴抵在她发顶："现在你知道了，我所有的...怪癖。"
温知夏在他胸前闷笑："那我得告诉你一个秘密。"她仰起脸，"其实我很喜欢你收集我的声音。每次想到有个人如此珍视我的每一句话..."
她的话被霍言舟的吻打断。这个吻深沉而热烈，像是要把所有未说出口的情感都倾注其中。
马塞尔识趣地抱着布丁退出书房，轻轻带上门。窗外，暮色西合，第一颗星星悄然亮起。在某个不为人知的频率里，三条声波永远共鸣着，穿越时空，连接着过去、现在与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