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前三日,钦天监的铜壶滴漏突然快了半刻。江晦立在星轨图前,看着陆昭容的算筹在"玄武滩"方位摆出三重死局。窗棂外闪过玄色信鸽尾羽,第三根翎毛系着的金线比约定多绕半圈——这是陈延礼的"死间"信号。
"大人,工部急报。"李崇晦铠甲上的黄河泥还未干透,"新漕船在玄武滩触暗礁沉没,打捞起西域军马饲料三十石。"
江晦的玉璜在舆图划过,断口处突然勾住"房山矿洞"朱砂标记。三日前赵承煜袖口的西域星砂,此刻在烛光下竟与沉船饲料中的晶粒如出一辙。
"饲料袋可验过?"
"袋角绣着半片银杏。"李崇晦压低声音,"与陈阁老亲卫的标记......"
话音未落,文华殿方向突然传来钟鸣九响——这是十年未启的"百官夜议"令。江晦抓起案头染血的《漕运新制》,发现"减马增耕"条款处的批红,竟渗出太医院特制的孔雀胆腥气。
金銮殿的玄鸟灯全部换作青冥烛,将陈延礼的月白羽衣映成诡谲的靛蓝色。他玉笏指向殿外沉船方向:"江大人监修新漕不过旬月,便折损军马粮秣,该当何罪?"
"下官正要请教首辅大人。"江晦温润嗓音裹着刀刃,"三日前西域进贡的孔雀少了两只,它们的胆液此刻——"他突然掀开《漕运新制》,书页间飘落半片孔雀尾羽,"正在首辅袖口的金线里。"
满殿哗然中,赵承煜突然拔剑指向星象图:"玄武滩暗礁分布,与幼帝足底胎记完全吻合!此乃天罚!"剑锋过处,丝帛撕裂声里露出甲胄设计图——玄鸟卫眼部的朱砂纹,竟暗藏军马投毒术。
江晦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终于看懂陈延礼的杀局:用沉船事件坐实自己渎职,借星象嫁祸幼帝,最后用甲胄秘术收割军权。袖中玉璜突然发烫,断口处的血锈味让他想起父亲被毒杀那夜,凶手靴底也沾着这种西域星砂。
"陛下明鉴!"江晦突然撕开官袍,露出心口狰狞箭疤,"三年前臣护送漕粮遇袭,中的正是淬炼过孔雀胆的弩箭!"他转身首视陈延礼,"首辅可知当时刺客尸首上,搜出什么?"
殿外适时响起算筹敲击声。陆昭容押着五名死士踏入,他们腕间玄鸟刺青正渗出血珠——与陈延礼帕角的银杏叶脉络完全一致。
暴雨冲刷着青蘅子的残碑。陈延礼的月白羽衣浸透鲜血,手中断璜正卡住碑底机关:"启白,你当真以为这些死士是我的?"
江晦的剑尖抵住他咽喉:"三年前你赠我的《道德经》,每一页批注都在暗示玄鸟令的存在。"
"那本书真正重要的,"陈延礼忽然捏碎断璜,露出中空处的绢帕,"是装订线的材质。"浸血的丝线在雨中显形,竟是西域军马缰绳特有的金蚕丝。
雷鸣炸响的刹那,碑底机关轰然洞开。江晦望着尘封二十年的《屯田纪要》,浑身血液几乎凝固——扉页盖着陈延礼父亲的血指印,日期正是青蘅子遇害前夜。
"看懂了吗?"陈延礼咳出黑血,"玄鸟令从来不是前朝遗物,而是老师为保新政,借我陈家祖坟伪造的诱饵。"他扯开衣襟,心口烫着与死士相同的玄鸟纹,"这局棋最险的杀招,是要你亲手斩断我的清誉。"
玄武滩的浪涛拍打着沉船残骸。江晦立在船桅上,看着陈延礼被铁链锁在礁石间。潮水漫过他心口的玄鸟纹时,甲胄眼部突然射出虹光,在雾霭中投射出完整的《军马防疫策》。
"你故意让沉船暴露饲料问题......"江晦的剑在颤抖,"是为逼兵部启用这份真正的秘术?"
陈延礼在涨潮中微笑:"孔雀胆饲料是假,借沉船将防疫策刻进甲胄才是真。"他突然挣断铁链,任浪涛吞没身躯,"记住,清名如船,沉之方能载起民生。"
陆昭容的尖叫声中,江晦扑向礁石缝隙。陈延礼最后塞来的金线帕子上,血字正在海水侵蚀下显现:"吾弟启白,玄鸟之翼当为万民折。"
七日后,新漕船队载着《屯田纪要》驶过玄武滩。江晦立在船头,看着工部匠人将陈延礼的断璜熔进舵盘。玉碎瞬间迸发的光华,照亮礁石上新刻的铭文——"碎舟为鉴"。
"大人,边关急报!"李崇晦呈上盖着孔雀翎火漆的密函,"西域马场突发瘟疫,幸有防疫策......"
江晦望向逐渐放晴的天际,终于读懂老师当年摔碎玉璒时说的那句:"权谋之极,非争权柄,而在碎己护道。"他解下腰间染血的《道德经》,任风将陈延礼的批注页吹向黄河——
"道可道,非恒道。毁誉何惧?民心即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