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前夜,钦天监的铜圭晷影突然偏斜三寸。江晦立在《漕运密保》前,看着陆昭容用算筹在"雾隐谷"方位摆出五重死局。窗外玄鸟风筝掠过三重宫墙,右翼断线处系着金丝帕角——正是陈延礼约定的"死间"信号。
"大人,幽州急报。"李崇晦甲胄上沾着西域特有的赤砂,"新制麦种在雾隐谷遭劫,押运的沈统领...佩刀刻着玄鸟断翼纹。"
江晦的玉璜在舆图划过,断口勾住"房山矿洞"朱砂标记。三日前王总管袖口的黄河水纹,此刻在烛光下竟与劫案现场的蹄印完全重合。
"可验过麦袋?"
"袋口缝线掺着孔雀胆粉。"李崇晦喉结滚动,"与陈阁老书房暗格的毒药......"
话音未落,景仁宫方向传来九声钟鸣——这是二十年未现的"血诏急召"。江晦抓起案头《屯田新策》,发现"减军增农"条款处的朱批,渗出太医院特有的苦艾气息。
景仁宫的玄鸟地砖泛着青冥光。幼帝蜷在龙椅角落,腕间刀伤正渗出血珠,滴在撕碎的《河防图》上,竟显出新漕运路线。哑婢尸身横陈阶前,掌心紧攥半片金丝帕——陈延礼亲卫独有的三羽纹。
"江卿可知罪?"太后珠帘后的声音淬着毒,"沈砚之的佩刀出现在劫案现场,刀柄刻的可是你的字号!"
江晦凝视地砖血迹形成的屯田图,忽然轻笑:"娘娘不妨细看沈统领的刀铭。"他玉璜轻叩青铜灯树,光影交错间显出暗刻的"蘅"字——正是青蘅子殉道那夜的绝笔。
满殿哗然中,张御史突然捧出鎏金匣:"玄鸟令在此!幼帝血祭己成,当请首辅......"
寒光乍现。陈延礼的月白羽衣割裂暮色,匕首抵住张御史咽喉:"本官更好奇,你袖中西域香料从何而来?"他指尖轻弹,香囊落地炸开紫色毒雾——正是幽州军马暴毙案的元凶。
房山矿洞第五层的滴水声突然密集如鼓。江晦贴着渗毒液的矿壁前行,玉璜在火把下映出壁上《军马防疫策》的倒文。陆昭容的算筹猛地插入某处裂缝:"是反写的屯田纪要!"
"诵。"
"幽州减军三成,所省粮秣转为民耕..."她的声音陡然尖锐,"但原文被篡改过!"
矿洞深处传来锁链断裂声。陈延礼被铁环吊在矿脉节点,月白羽衣浸透血污:"看懂了?真正的屯田令,需要玉璜断口作密钥。"他忽然咳出黑血,"西域人篡改的版本,会让军粮染上孔雀胆疫毒!"
江晦的剑尖挑开陈延礼衣襟,心口玄鸟纹正在溃烂:"三年前你赠我的《道德经》,装订线浸过防疫药汤。"
"所以你早知我会沦为弃子。"陈延礼惨笑,腕间铁链突然崩断,"但你没料到,老师真正的遗产......"他撞向矿壁的刹那,无数《屯田纪要》真本从裂缝喷涌而出。
雾隐谷的浪涛拍打着沉船残骸。江晦立在船桅上,看着西域死士被新型弩机逼入绝境。甲胄眼部的朱砂遇水显形,竟是完整的《防疫策》图文。
"你故意让劫案发生..."江晦的剑刺穿最后一名死士,"是为让防疫策随沉船扩散?"
陈延礼在船骸间仰头大笑:"西域人劫走的是掺毒伪令,真正的粮种早混入新漕船。"他突然割断缆绳,任激流冲向下游,"记住,权谋如潮,退之方见真滩。"
陆昭容的尖叫声中,江晦跃入漩涡。陈延礼塞来的金丝帕子上,血字在激流中愈发清晰:"吾弟启白,玄鸟当折翼以护秧。"
七日后,新漕船队载着《屯田纪要》驶过雾隐谷。江晦看着工部匠人将陈延礼的断璜熔进舵盘,玉碎瞬间迸发的光华,照亮崖壁新刻的碑文——"碎舟为渡"。
"大人,幽州捷报!"李崇晦呈上盖着玄鸟火漆的密函,"新麦种亩产翻倍,染毒军粮己被防疫策......"
江晦望向黄河入海口,终于参透青蘅子临终偈语:"权柄如璜,碎则通明。"他解下腰间染血的《道德经》,任风将书页吹向海天交界处——
"道法自然,非权可驭。民心若水,载舟覆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