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首日的寅时三刻,御膳房檐角凝结的露珠坠落在青石板上,炸裂声惊起墙根蛰伏的灰雀。江晦的皂靴碾过雀尸,借着宫灯残光看清雀爪紧攥的梅枝——切口斜度与玉泉山密道钥匙分毫不差。
"大人,王总管的醒酒汤多熬了半刻钟。"老陈的嗓音裹着铁器摩擦的沙哑,靴底碾碎三颗石子。江晦目光扫过其袖口油渍,水波纹刺绣第三道涟漪断裂——这是御膳房最高级别的"血光示警"。
蒸笼雾气里漂浮着当归血腥气。王总管的尸体以扭曲姿势蜷在灶台暗格,右手食指深深抠入砖缝,指甲缝里的朱砂与幼帝胎记成分相同。江晦俯身细看青瓷碎片,玄鸟纹的断翅处粘着西域特产的紫胶——三日前幽州军报提及的密信封蜡材质。
"让陆昭容带工部匠人过来。"他指尖掠过灶台新刻的玄鸟断纹,"查清这灶砖的烧制窑口。"转身时袖箭击碎窗外窥视的第三只灰雀,雀腹滚落的铜丸刻着"未时三刻玄武滩"。
金銮殿的晨钟撞破压抑暑气。礼部员外郎出列时,官袍下摆的河沙簌簌而落,在青砖上拼出半幅黄河故道图。江晦注意到其腰间玉佩缀着五枚金铃——与陈延礼旧部审讯死士时用的刑具形制相同。
"启奏陛下,新制漕运致黄河断流..."员外郎的玉笏突然裂开,飘落的绢帛显影出篡改过的《禹贡》残页。江晦的玉璜适时敲击青铜灯树,震落梁上暗藏的《黄河实勘图》,陆昭容的算筹己点在"玄武滩暗桩"处。
"诸公请看,所谓断流处——"陆昭容刀疤随冷笑牵动,"实为前朝余孽埋设的朽木阵!"她掀开舆图夹层,二十根浸泡孔雀胆的柏木桩赫然在目。
赵承煜呈上的密卷尚带体温,卷轴末端金线捆扎手法与幽州军马暴毙案证物如出一辙。江晦抚过卷角银杏叶印记,叶脉暗藏的银针突然弹射,钉入殿柱显出血字——"申时焚诏"。
退朝锣声未歇,幼帝寝宫己传来茶盏碎裂声。江晦破窗而入时,哑婢正用银簪挑破茯苓糕,枣泥玄鸟纹下露出半片孔雀胆结晶。幼帝腕间红绳突然断裂,七枚玉珠滚落地面,竟与黄河七大险滩位置完全重合。
"树...树上掉的。"幼帝递来的银杏叶背面,密蜡字遇体温融化:"子时玄武,断璜引水"。江晦瞳孔骤缩——这是老师青蘅子殉道前夜,在玉泉山石碑刻下的最后偈语。
子时的玄武门城砖渗出腥咸水渍。陆昭容的算筹插入砖缝瞬间,地下水喷涌成玄鸟状,裹挟出十二具浮尸。死士腕间的玄鸟刺青遇水变色,显影出伪造的"天谴诏书",每道笔锋都与江晦奏折批红相同。
"矿砂来自房山第西层旧窑。"陆昭容碾碎浮尸靴底砂砾,"那里存着永昌年间的祥瑞密档。"她突然用算筹撬开尸首齿关,扯出浸血的《军马防疫策》残页——正是陈延礼临终前焚毁的孤本。
五更天的礼部书房弥漫着艾草苦香。王景弘破译的童谣残谱在烛火中卷曲,显露出夹层的《河工密录》。江晦的玉璜断口划过"人法地"三字,血渍批注突然与陈延礼的遗墨产生共鸣,在宣纸上晕染出完整的治水方略。
"沈砚之的副手落网了。"老陈呈上的断指尚在渗血,切口处的金丝与幽州密信封口线材质相同。江晦忽然掀开《道德经》封皮,装订线在烛火下显出西域文字——正是破解伪诏笔迹的密钥。
暴雨突至时,江晦立在玄武滩新筑的堤坝上。漕船刺破雨幕的汽笛声中,二十盏河灯顺流而下,每盏灯芯都裹着《屯田新策》摘要。对岸突然亮起三道火光——陈延礼旧部传来的"密档己焚"信号。
"大人,矿洞第西层起获祥瑞密卷三千册。"陆昭容的算筹袋浸透雨水,"每册扉页都盖着..."她突然顿住,江晦己展开潮湿的密卷——"青蘅子监制"的朱砂印赫然在目。
卯时的晨光刺破雨云。江晦望着疏通后的河道吞没最后一块朽木,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玉碎之声。幼帝抱着断成两截的玉璜,足底朱砂痣在朝阳下泛着微光:"江大人,这个...能修好吗?"
"陛下请看,"江晦将断璜举向日光,裂缝中显影出微雕的《河防全图》:"有些破碎,反而能照见更重要的东西。"
景仁宫槐树的蝉鸣突然止歇。江晦凝视树洞中新出现的金丝帕,陈延礼的血书在高温下终于显形:"清名如瓷碎,方盛万民粟。"他忽然轻笑,将帕子投入尚膳监新砌的炉灶,火光中腾起的青烟,与漕船驶过的轨迹交织成新的星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