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混着窗外的桂花香,刺得苏晚鼻腔发酸。她在医院病房睁开眼时,手背还贴着输液贴,指尖无意识地攥紧床单——触感像十年前那场火灾后,孤儿院发给她的粗布被子,带着潮湿的霉味。
“晚晚?”林薇的声音从床头传来,带着压抑的颤音。苏晚转头,看见闺蜜红着眼眶,指尖捏着条银链——凌深的银链,链坠的钢笔吊坠在晨光里晃出“LW”的光影。
记忆如碎瓷片般涌来:黑暗中男孩攥着的泛黄照片、母亲车祸现场的车牌号、凌深腕间忽明忽暗的银链。苏晚忽然摸到掌心的褶皱——是她昏迷前死死攥着的银杏叶标本,边缘的缺口像道永远无法愈合的疤,和她掌心的伤,严丝合缝。
“这链子……”林薇忽然开口,声音发颤,“昨天唐睿送你过来时,凌深的手腕是空的。”
苏晚没说话,指尖着“LW”缩写——那是“Ling Shen”与“Su Wan”的交织,原来十年前,两位母亲就己在命运的织锦上,缝下了彼此的名字。她忽然想起照片里母亲的白大褂,左胸口袋别着枚银杏叶胸针,和凌深母亲墓碑前的那棵银杏树,同属一个品种。
“林薇,”她忽然抓住闺蜜的手,输液管因动作扯动发出轻响,“帮我查2010年10月5日的城西墓园火灾报告,还有……”她顿住,喉间泛起腥甜,“沪A·89765的车祸档案。”
林薇盯着她眼底的血丝,想起陈默教授昨夜的叮嘱:“别让她碰十年前的档案,那是她记忆的‘潘多拉魔盒’。”但此刻,她看见苏晚指尖的银链在发抖,看见她掌心的疤痕贴下,旧伤正在渗血——那是十年前为了捡凌深的断笔,被碎玻璃划破的伤。
“好。”林薇忽然起身,指尖划过床头柜上的水杯,“但你得先告诉我,昏迷前你看见了什么?为什么凌深抱着你冲进医院时,眼里全是血?”
午后的阳光斜照进病房,苏晚盯着林薇发来的档案截图,指尖在屏幕上划出细碎的影。城西墓园火灾报告的最后一页,“伤亡人员”栏被红笔圈住——“凌母(凌素秋),抢救无效;苏母(苏念安),车祸身亡”,而“事故原因”栏写着模糊的“电路老化”,附页的现场照片里,凌深蹲在母亲身边,腕间的银链被消防水带缠住,像条不会断的锁链。
“电路老化?”苏晚喃喃自语,指尖放大车祸档案——沪A·89765的车主是莫子谦的父亲莫明远,事故原因写着“疲劳驾驶”,但现场照片里,副驾驶座的安全气囊没有弹出,挡风玻璃的裂痕呈放射状,明显是人为撞击的痕迹。
“晚晚,这些档案被篡改过。”林薇的语音从手机里传来,带着压抑的愤怒,“墓园火灾的监控录像缺失,车祸的行车记录仪数据被清空,而莫明远在事故后第三天,就把公司股权转给了凌深的父亲。”
苏晚忽然想起母亲的日记片段:“晚晚,如果你看见这张纸,记得去找阿深,他妈妈是唯一能证明我清白的人。”原来母亲和凌母都是莫明远的眼中钉——前者掌握着凌氏财务造假的证据,后者是车祸现场的目击证人。而那场墓园火灾,不过是莫明远为了销毁证据,精心策划的灭口。
“所以,我接近凌深,从来不是偶然。”苏晚对着窗玻璃笑了,笑声里带着自嘲的涩。她看见自己眼下的青黑,像极了照片里凌深当年的泪痕——原来命运早就在他们掌心刻下疤痕,让他们在十年后,以“心理医生”和“患者”的身份,重新卷入这场阴谋。
负罪感如潮水般涌来:如果母亲的死与凌深的母亲有关,那么她的“情绪共振”、她的接近,是否从一开始,就是命运甩给凌深的“赎罪券”?
傍晚的夕阳把病房染成橘红色,苏晚听见走廊传来皮鞋声——沉稳的“嗒嗒”声,像凌深转笔时的节奏。她迅速把银链塞进枕头下,指尖还没来得及擦去泪痕,病房门就被推开了。
“苏博士。”凌深站在门口,西装肩线绷得笔首,腕间空荡的皮肤泛着青白,像块缺了角的玉。他身后的唐睿抱着束银杏花,花瓣上还沾着雨珠,“凌总说,你喜欢银杏。”
苏晚盯着凌深腕间的旧痕——那是她昏迷前拽银链时留下的红印,此刻在夕阳下泛着淡粉,像片蜷曲的银杏叶。“谢谢。”她轻声说,指尖无意识地着床单,“凌先生今天的情绪频率……很平静。”
凌深挑眉,指尖敲了敲床头柜上的档案袋——那是他让唐睿送来的“凌氏员工心理评估报告”,实则是他暗中调查的苏晚孤儿院档案。“苏博士似乎忘了,”他忽然走近,雪松味混着消毒水味涌来,“上周你在我办公室晕倒时,攥着我的银链,喊了声‘妈妈’。”
苏晚忽然僵住,指尖的疤痕贴下,旧伤忽然发疼。她看见凌深眼底的探究,像极了十年前那个在雨里盯着她掌心血痕的男孩——明明带着刺,却藏着不敢说出口的温柔。
“凌先生看错了。”她别过脸,盯着窗外的银杏树,“我只是……想起了陈教授的叮嘱。”
“陈教授?”凌深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他有没有告诉你,十年前的火灾,我母亲怀里攥着片银杏叶,和你掌心的疤,来自同棵树?”
苏晚猛地转头,看见凌深指尖捏着片泛黄的银杏叶——正是她留在他办公室的那片,边缘的缺口和她掌心的疤,像被命运啃食过的两半拼图。
“苏晚,”凌深忽然蹲下身,指尖擦过她眼下的泪痕,“你在怕什么?怕我发现你早就认出了我,还是怕自己早就知道,我们的相遇,从来不是偶然?”
消毒水味忽然变得刺鼻,苏晚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窗外的蝉鸣。她看见凌深腕间的旧痕在发抖,看见他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渗进来——原来他早就知道,早就认出了她掌心的疤,还有那片带着血痕的银杏叶。
“凌先生,”她忽然握住他的手腕,触到皮肤下跳动的脉搏,“如果我说,我母亲的死,可能和你有关,你会信吗?”
凌深忽然顿住,瞳孔骤缩。夕阳在他眼尾的痣上洒下光斑,像颗即将坠落的星。他忽然起身,西装下摆扫过她的小腿,声音冷得像冰:“苏博士最好记住,在真相浮出水面之前,别轻易交出自己的筹码。”
病房门关闭的瞬间,苏晚看见凌深指尖攥着的银杏叶飘落在地,叶脉间的血痕在夕阳下泛着微光——那是她十年前的血,也是凌深十年未愈的伤。
深夜,苏晚摸着枕头下的银链,链坠的“LW”字母硌着掌心。她忽然想起凌深临走时的眼神——不是愤怒,而是恐惧,像个怕被抛弃的小孩,藏在冷硬外壳下的恐惧。
“阿深哥哥,妈妈说,叶子落了,心别落。”十年前的童声在脑海里响起,她忽然哭了——原来从那时起,他们就成了彼此的“十字架”:她背负着母亲的遗愿,他背负着母亲的死亡,而命运的齿轮,早在那场火灾里,就把他们的人生,锁在了同一个深渊里。
手机忽然震动,是林薇发来的消息:“晚晚,我查到莫明远当年的秘书,她现在住在城西养老院,或许能告诉你当年的真相。”
苏晚盯着屏幕,指尖在“回复”键上停留许久。她忽然坐起身,把银链戴在腕间——链坠的钢笔吊坠贴着皮肤,像凌深当年攥着断笔的温度。
“赎罪吗?”她对着镜子笑了,指尖擦去泪痕,“那就让我看看,这十字架下,到底藏着多少未说出口的真相。”
窗外的银杏树在夜风里沙沙作响,苏晚摸着腕间的银链,忽然想起凌深说过的话:“情绪,是最没用的东西。” 可此刻,她却第一次觉得,那些被压抑的痛,那些不敢承认的羁绊,或许才是解开所有谜题的钥匙——哪怕这把钥匙,需要用她和凌深的人生,来做赌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