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深的办公室被调成了暖光模式,落地窗前挂着浅灰色的遮光帘,像给暴雨中的深海罩了层温柔的网。苏晚蹲在地毯上,指尖捏着片新鲜的银杏叶——是今早从凌氏花园捡的,叶脉间还凝着晨露,像极了十年前那个水洼里的清晨。
“凌先生,”她忽然开口,声线比往日更轻,“今天我们不做共振,只做‘触碰’——你可以选择拒绝,但我希望你试试,触碰那个小孩的衣角。”
沙发上的男人指尖转着钢笔,金属环碰撞声比平时慢了许多。他穿着件洗旧的藏青卫衣,领口露出半截锁骨,那里的红印己经淡成浅粉,像片即将融化的雪。“触碰?”他挑眉,笔尖敲了敲扶手,“苏博士打算怎么让我触碰一个不存在的人?”
苏晚没说话,起身从帆布包里掏出个布偶——蓝白校服款式,胸前别着枚迷你钢笔徽章,腕间缠着条细银链。“这是我找裁缝做的,”她把布偶放在他掌心,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茧,“你可以叫他‘阿深’,就像……十年前的你。”
凌深忽然僵住,钢笔“当啷”掉在地毯上。布偶的校服领口绣着行小字,是他母亲的字迹:“阿深别怕”——那是苏晚偷偷从他抽屉里的旧日记上拓下来的。
“他在这里很安全,”苏晚蹲下身,与他平视,“没有火,没有雨,没有喊着‘别走’的声音。”
空气里的雪松味忽然变得尖锐。凌深忽然攥紧布偶,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校服布料在他掌心发出细碎的响:“苏晚,你以为做个假人,就能让我相信过去可以重来?”
他忽然起身,布偶被甩到沙发底,钢笔尖在地毯上划出深色的痕。“十年前的雨,”他盯着落地窗上的雨痕,声线绷得极紧,“是咸的,混着血和汽油味,而你——”他忽然转身,眼尾的痣因充血而发红,“你掌心的疤,是替我捡断笔时划的,对吗?”
苏晚忽然想起昨夜在养老院听见的话:“你妈妈和凌深妈妈是战友,那场火,是莫明远为了销毁账本……”她指尖捏紧银杏叶,叶片边缘的锯齿划过掌心的疤,“对,所以我知道,那个小孩攥着断笔时,心里想的不是疼,是‘妈妈为什么不回头’。”
凌深忽然暴怒,挥臂扫落桌上的相框——母亲的照片摔在地上,玻璃碎片溅到苏晚脚边。“够了!”他忽然吼道,声线里带着压抑的颤栗,“你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当年我妈妈把我推给消防员时,你妈妈正坐在莫明远的车上!”
话出口的瞬间,整个世界安静了。凌深盯着苏晚发白的脸,忽然想起十年前的消防车鸣笛——那时他攥着苏晚给的银杏叶,看着两个妈妈消失在火海里,而莫明远的车,正从墓园门口驶过。
苏晚弯腰捡起相框碎片,指尖被玻璃划破,血珠滴在母亲的照片上——和十年前的血,同一个颜色。“我知道,”她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释然的涩,“我妈妈的车祸现场,副驾驶座上有片银杏叶,和你妈妈墓碑前的树,是同一棵。”
凌深忽然跌坐在沙发上,指尖无意识地着布偶的银链。窗外的暴雨忽然变大,遮光帘被风吹起一角,露出远处的银杏树——十年前的树,十年后的叶,在雨里轻轻摇晃。
“她总说我的眼睛像小兽,”他忽然低语,声线轻得像片羽毛,“却不知道,小兽最害怕的,是被丢下时的寂静。”
苏晚抬头,看见他闭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影,腕间空荡的皮肤在暖光下泛着青白。“阿深哥哥,”她忽然喊出十年前的称呼,指尖触到他发抖的指尖,“那场火里,你不是一个人,我也在——”
“别说了。”凌深忽然抓住她的手,掌心的茧擦过她的疤痕,“我记得你蹲在水洼里,掌心的血滴在银杏叶上,说‘叶子落了,心别落’。”
空气里的雪松味混着铁锈味,却比任何时候都温柔。凌深靠在沙发上,头抵着苏晚的肩,像个疲惫的小孩。他的呼吸扫过她耳垂,带着薄荷味的凉:“苏晚,你知道吗?每次看见你掌心的疤,我就觉得……”
“觉得什么?”她轻声问,指尖攥紧他的袖口——那里有块浅灰色的污渍,是十年前火灾时溅的泥点。
“觉得我的罪,有了可以分担的人。”他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十年未有的轻松,“原来‘无解之症’不是无药可救,是需要另一个‘缺了一块’的人,把缺口补上。”
苏晚忽然想起陈默说的“情绪容器”——此刻她掌心的疤在发烫,却不是因为共振,而是因为掌心里的温度,比任何情绪都更真实。她转头时,看见凌深腕间空荡的皮肤,忽然想起抽屉里的银链,想起母亲们藏在银杏叶里的遗愿。
“阿深,”她忽然开口,用十年前的语气,“我们一起,把那个小孩接回家,好不好?”
凌深睁开眼,眼尾的痣在暖光下闪着光。他忽然伸手,指尖擦过她眼下的泪——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触碰她的皮肤,带着钢笔尖般的锋利与柔软:“好,但你得答应我,别再一个人查下去——有些黑暗,需要两个人一起面对。”
窗外的暴雨忽然停了,银杏叶上的水珠落在窗台,发出清响。苏晚看着凌深腕间即将戴上的银链,忽然明白,所谓“暗涌”,从来不是独自承受的风暴,而是当两个灵魂在深海里相遇,彼此的光,终能照亮对方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