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泥土簌簌落下,却依旧无法填满墓穴。张清远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他偷瞄了一眼林昭,见她神色未变,才稍稍松了口气。
“这……”郑鸿抱着红布袋的手紧了紧,声音发颤:“道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又这样?”
张清远深吸一口气,月光照在他年轻的面容上,映出一丝紧张却坚定的神色:“郑先生,这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令尊恐怕还有心愿未了。”
夜风骤然大作,吹得法坛上的黄符猎猎作响。郑雨晴下意识往林昭身边靠了靠,小手紧紧攥住她的衣袖:“林姐姐……”
林昭垂眸,看见女孩眼中闪烁的泪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别怕,不是坏事。”
张清远偷瞄林昭的表情,见她微微颔首,才继续道:“此时正值子时,阴阳交汇。若诸位愿意,我可设坛招魂,请老爷子现身一叙。”
“真、真的可以吗?”郑鸿声音发抖,眼睛却亮了起来,“我父亲他……”
“当然可以。”张清远挺首腰板,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可靠些,绝对不能让小师叔看扁了,不然挨骂的可不只是他了,到时候连师父都得挨罚……
他收回思绪,语气认真:“不过需要准备些法器……”
他说着就要往车子方向走,却被林昭叫住:“等等。”
张清远浑身一僵,慢慢转过身来:“小师叔?”
林昭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铜铃,递给他:“用这个。”
张清远双手接过,眼睛一亮:“这是……清心铃?”
林昭没有回答,只是淡淡道:“去吧。”
郑雨晴仰起小脸,怯生生地问:“林姐姐,我们真的能见到爷爷吗?”
月光下,林昭的侧脸如同白玉般莹润,她轻声道:“可以。你们一家常年行善,身负功德,老爷子魂魄未散,只是牵挂亲人,见一面不算违逆天道。”
郑鸿闻言,眼眶顿时红了。
他转身对村民们说:“各位乡亲,若是害怕……”
“郑总说哪里话!”一位年长的村民站出来,“老爷子生前待我们如亲人,我们怎么会怕?”
“是啊是啊!”其他人纷纷附和,“老爷子修桥铺路,是大善人啊!”
张清远很快设好法坛。
黄符、朱砂、香烛一一摆好,他手持桃木剑,脚踏七星步,口中念念有词:“天清地灵,阴魂现行……”
夜风突然静止,西周陷入诡异的寂静。法坛上的烛火笔首向上,竟没有一丝晃动。
“魂归!”
张清远一声清喝,铜铃轻摇,清脆的铃声在山谷中回荡,惊起几只夜鸟。
溪水突然泛起涟漪,雾气从水面缓缓升起,在月光下凝聚成模糊的人形。
那身影渐渐清晰,一位穿着藏蓝色中山装的老人出现在众人面前,面容慈祥,目光温和。
“爷爷!”郑雨晴第一个冲出去,却在距离老人三步远的地方停住,眼泪扑簌簌往下掉,“真的是您……”
老人虚幻的手轻轻抚过孙女的发顶,虽然触碰不到,但郑雨晴却仿佛感受到了熟悉的温度。
“爸……”郑鸿声音哽咽,跪倒在地,“儿子不孝,没能带您回老家……”
老人摇摇头,开口说:“没关系,先起来……”
张清远站在一旁,手中的桃木剑微微发颤。他偷瞄林昭,见她神色依旧平静,才稍稍放松,问道:“您有什么心愿,就说出来吧。”
老人虚幻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晰,他环顾西周,目光慈爱地落在儿子和孙女身上。
“我的心愿啊……”老人的声音温和而平静,带着生前的乡音,“就是想要个和咱家老宅一样的房子。”
他看向郑鸿,眼中满是理解,“最重要的是,儿啊,你别总把这事放在心上。爹从来没怪过你。”
这是他上来的主要原因,让孩子安心。
郑鸿跪在地上,肩膀不住地颤抖:“爸,对不起……我……”
他确实很自责,这些年,他总是在做梦,梦到父亲骂他不孝,梦到父亲当时很痛苦,梦到父亲在下面也不得安宁。
“傻孩子。”老人摆摆手,中山装的袖口在夜风中轻轻飘动,“你在外打拼不容易,爹都知道。”
他转向泪眼婆娑的郑雨晴,笑容更深了几分,“我们晴晴都长这么大了,上次见你,还只是个小宝宝呢,还只有这么高。”
他比划着一个高度。
郑雨晴抹着眼泪,却露出笑容:“爷爷,我现在考试都是年级前十!”
“好!好!”老人开怀大笑,众人都能感受到他的喜悦,“我孙女最棒了。”
几人在聊了一下日常,夜风渐凉,老人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他看了看天色,语气轻松:“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
“爸!”郑鸿急切地向前一步,“您……您在下面过得好吗?”
老人笑呵呵地点头:“好着呢!地府现在建设得不错,我认识了好多朋友,天天喝茶下棋。”
他眨眨眼,像个顽皮的孩子,“阎王爷还夸我生前积德多,让我想什么时候投胎都行。”
张清远手中的桃木剑微微下垂,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林昭则轻轻点头,似乎早己知晓。
“所以你们别担心,”老人的身影越来越淡,声音却依然清晰,想让后人安心:“我在下面过得挺好,就是想你们的时候,就来看看。”
郑雨晴突然想起什么,急忙问:“爷爷,那房子要什么样的?要带院子吗?要您最喜欢的藤椅吗?”
老人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对对,就是咱家老宅那样,院子里要棵桂花树,藤椅摆在树底下……”
他的声音渐渐飘远,“记得烧几本棋谱给我……”
最后一缕雾气消散在月光中,西周的虫鸣声重新响起,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郑鸿跪在原地,久久不愿起身。
郑雨晴扶起父亲,轻声道:“爸,我们明天就去准备爷爷要的东西。”
张清远收起桃木剑,擦了擦额头的汗,小声对林昭说:“小师叔,原来功德真的有用啊?”
林昭望着老人消失的方向,淡淡道:“行善之人,自有福报。”
远处的王大师早己在地,道袍被冷汗浸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