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列训练,对石云而言,无异于一场酷刑。
齐步走。
正步走。
每一个分解动作,都被教官们用最严苛的标准,拆解到了极致。
每一个微小的细节,都要求达到绝对的整齐划一,不差分毫。
他石云,习惯了脚尖轻点地面,身法飘忽不定,落地轻盈无声,如同一只最矫健敏捷的狸猫。
此刻,却要他将每一步都狠狠地,重重地砸向坚硬冰冷的水泥地面。
发出整齐划一,铿锵有力的声响。
震得他脚底板阵阵发麻,几乎要失去知觉。
他石云,习惯了腰马合一,力从地起,身形圆转如意,劲力吞吐自如,收发随心。
此刻,却要他摆臂如刀切斧凿,踢腿如钢鞭猛甩。
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刚硬刻板的、制式化的、缺乏灵动飘逸却又充满了爆炸性力量的美感。
有好几次,他都因为动作“不够标准”、“过于花哨”、“不合群”,被黑脸班长毫不留情地点名批评。
甚至,不止一次被罚出队列。
在操场上所有新兵或同情,或幸灾乐祸,或鄙夷不屑的复杂注视下,进行着枯燥乏味,却又极耗体能的单独加练。
每一次惩罚,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那颗曾因“冠军”而骄傲的心脏上。
他的武者尊严,被军营的铁律,一次次地,无情碾压。
与他一同入伍的新兵们,看向他的目光,也从最初单纯的好奇与探究,渐渐地,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异样神采。
这家伙,到底是来练武的,还是来当兵的?
他那身在外面看起来神乎其技的功夫,在这里,似乎只剩下“碍手碍脚”和“格格不入”。
夜深人静。
石云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
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一般,每一块肌肉都在剧烈地抽搐。
疼痛,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汗水浸透了作训服,紧紧贴在身上,冰冷刺骨。
郝青姐的血。
那温热的,带着生命最后余温的血。
似乎又一次,流淌在他的指尖。
曾祖父石震天的日记。
那一句“国破家亡时,无分文武,皆当以命相搏!”的血字,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脑海。
还有那枚沾血的军徽。
“忠”字在黑暗中,仿佛散发着灼人的光芒。
这些曾经支撑他的信念,此刻却化作烧红的烙铁,一遍又一遍地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它们是动力,也是诅咒。
“藏锋!”
“你的‘防弹衣’破了……以后一定要学会藏锋!”
“活下来才是硬道理!”
郝青姐临终前的警告,如同魔咒,一遍遍在他耳边回响。
他开始学着收敛那外露的锋芒。
学着将那股源自石家武学,刚猛霸道的劲力内敛。
学着在最绝望的境地,寻找那一丝微弱的生机。
石家武学,讲究大开大合,气势磅礴。
而王靖宇在入营第一天所展示的,以及老兵们日常训练中所体现的军警格斗术,却更加注重效率,更加狠辣致命,招招不离人体要害。
石云开始尝试将两者融合。
这是一个痛苦而漫长的过程。
他利用自己那远超常人的“武学首觉”,在每一次被班长纠正,每一次被老兵摔打,每一次体能耗尽之后,默默地感知,默默地修正,默默地精进。
他能隐约感知到班长每一次呵斥背后,那标准动作的发力技巧。
也能在与老兵偶尔的格斗训练中,瞬间捕捉到对方攻击意图的细微变化。
这种近乎本能的天赋,让偶尔路过训练场,目光如电般扫视的王靖宇,眼神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那是一种混杂着审视、挑剔,以及一丝极淡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赞赏。
某日,石云因训练表现稍有起色,被罚打扫教官办公室。
在王靖宇那间简朴到极致的办公室里,一面墙上,挂着一面洗得有些发白的锦旗。
锦旗的颜色己经不再鲜亮,甚至边角处还有些磨损。
但上面,用苍劲有力的大字,绣着西个字——
“太行飞虎!”
每一个字,都透着一股铁血肃杀之气。
石云的目光,被这西个字深深吸引。
就在这时,王靖宇如同鬼魅般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从他身后幽幽传来。
“有些人,有些事,生来就是为了磨砺你。”
石云猛地回头。
王靖宇的眼神深邃如古潭,似乎藏着无数的秘密。
石云的心,猛地一跳。
他来不及多想。
因为,地狱般的训练,永无止境。
淘汰率,如同悬在所有新兵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每天都在刷新。
新兵们一个个倒下,或因伤退出,或因意志崩溃而放弃。
但石云,却像一块被反复淬炼的顽铁,在烈火与寒冰的交替锻打中,非但没有碎裂,反而变得越来越坚韧,越来越沉凝。
他的骄傲,被一点点敲碎。
他的锋芒,被一点点内敛。
但他的意志,却在无边的痛苦与煎熬中,变得更加坚定如铁。
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
真正的敌人,那些害死郝青姐的凶徒,那些潜藏在沧海市最深沉黑暗中的魅影,还在暗处窥伺。
他必须变得更强。
强到足以撕裂一切黑暗!
为了郝青姐。
为了那些无辜的受害者。
为了他心中那份,用血与火重新铸就的,真正的正义!
他要让那些曾经轻视他,践踏他尊严的人,都看清楚。
他石云,不是只能在西方擂台上争名夺利的武夫。
他,将成为一柄真正染血的,守护家国的——
国之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