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突然变的粘稠,陈显感觉有团棉花塞进耳朵。
明明都是汉字,他还是文科班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但是听到医生的话,陈显感觉有些理解困难,或者说有些抵触。
窗外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却遥远得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回响。
陈显盯着CT片上那团模糊的阴影,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您是不是弄错了?兰嫣只是低血糖,她学习太用功,平时也有些睡眠不足……”
“我们紧急做了三次影像比对。”医生抽屉取出病理报告单,墨迹未干的“恶性”二字刺得人眼眶生疼:“肿瘤己经能够压迫到神经,她应该有经常性的偏头痛,会让人误以为是睡眠不足引起的。
更棘手的是,肿瘤位置毗邻语言中枢,手术风险极高。”
椅子的金属扶手硌得掌心发麻,陈显听见自己问:“还有多久?”
这个问题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舌尖发麻。
医生沉默良久,在便签纸上写下数字:“积极治疗的话,12-18个月。
但考虑到肿瘤的恶性程度……”
医生没说完的话悬在半空,诊室的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像是压抑的呜咽。
陈显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他短暂找回一丝清醒。
几人吃完了饭,兰嫣见陈显母亲有些疲惫,兰嫣便扶着老人回房间午休。
周楠站在客厅,看着兰嫣忙碌的身影,心里的感情愈发浓烈。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看兰嫣认真的样子,喜欢听她说话的声音,喜欢靠近她……
等兰嫣从房间出来,周楠走到她面前,犹豫了一下:“那我们走吧?”
周楠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可是眼神里却是藏不住的柔和:他喜欢用“我们”来称呼他和兰嫣。
兰嫣点了点头,拿出手机:“我给陈老师发个短信说一声。”
下楼的时候,两人并肩走着,谁也没有说话。
周楠偷偷看了兰嫣一眼,看到她脸上柔和的线条,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冲动,想要就这样一首陪她走下去。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是兰嫣发来的消息:陈老师,您辛苦了!阿姨休息了,我们也走了。
陈显盯着屏幕,喉咙里泛起铁锈味,指尖悬在键盘上方迟迟落不下去。
“无论如何,病患都有知情权。”医生的声音打断了陈显的思绪。
陈显迅速锁上屏幕,金属外壳在掌心沁出冷汗:“她才十五岁,今年高一,她中考考试的成绩是全市第一……”
话音未落,鼻腔突然泛起酸涩,陈显别过头,佯装去看窗外的景色,那些平时看起来再正常不过的场景,此刻都扭曲成狰狞的模样。
“瞒不了太久。”医生合上病历本,语气里带着医者克制的悲悯:“接下来要做基因检测,制定靶向治疗方案。
手术、放疗、化疗……每一项都需要患者配合。”
医生顿了顿,补充道:“您只是老师,我们还要通知她的家人。”
走廊传来护士推车的轱辘声,混着远处家属压抑的啜泣。
陈显起身时双腿发软,扶住桌沿才勉强站稳。
医生递过来一张名片,指尖在“安宁疗护”几个字上停顿:“如果有任何需要,随时联系。”
电梯下行时,陈显盯着镜面里自己惨白的脸。手机再次震动,是陈显妈妈的来电。
陈显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听见那头熟悉的唠叨:“你不在家,嫣嫣他们很快就离开了,我才发现他们买了好多礼品。哎呀,你说嫣嫣能有什么钱,你不是说她是个孤儿吗……”
滚烫的液体突然涌上眼眶,陈显咬住嘴唇,尝到了血腥味。
“妈。”陈显的声音在颤抖:“没事,跟兰嫣一起来的男孩子是市长的儿子,他有钱。”
“哎呀!”陈显妈妈惊喜地大呼了一声,接着道:“他要是能和嫣嫣成了……我们就是嫣嫣的娘家人啊!你要记住,要不是嫣嫣,你现在就没妈了。我忘说了,我想认嫣嫣做干女儿,你下次再带她来……”
“妈。”陈显无奈打断母亲,努力抑制住声音的哽咽:“学校不会一周一放假,兰嫣还是要以学业为主,认亲的事情再找机会吧……”
挂断电话,陈显靠在电梯壁上,任泪水无声滑落。
陈显回到家里,陈母己经睡下。窗外的蝉鸣聒噪,他却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得可怕。
晨光微熹时,陈显终于下定决心打开电脑,搜索栏里敲下“如何向绝症患者坦白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