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恩
北风裹挟着碎雪粒子抽打在脸上,阿凛握紧猎枪的指节己经发白。他望着雪地上那道新鲜的爪痕,喉咙里泛起血腥气——那是只成年雪兔留下的,右后腿有道三指宽的撕裂伤。
"这畜生肯定是被野狼群追撵才逃进林子的。"阿凛抹了把糊住眼睛的雪粒,鹿皮靴踩进及膝的积雪。三天前他在村口看到过这样的场景:七八只饿狼围着那只雪兔,雪地被利爪划出蛛网般的裂痕。当时他连开三枪,却只打断了头狼的左前爪。
密林深处传来树枝断裂的脆响,阿凛立刻屏住呼吸。透过雪松枝桠的缝隙,他看见两只狼崽正在啃食雪兔的尸体,母狼卧在一旁舔舐它们的毛发。他摸向腰间的硫磺火铳,突然听见一声凄厉的呜咽。
那是雪狐的叫声。
阿凛浑身血液凝固了。雪狐本是传说中的灵兽,这十年间他从未在雪岭见过活着的同类。此刻那只通体雪白的狐狸正蹲坐在二十米外的岩石上,月光为它镀上一层银辉,最特别的是左眼下方缀着一点朱砂色的斑纹。
母狼突然发出威胁性的低吼,雪狐竖起耳朵抖了抖身子。阿凛还没来得及反应,整片森林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狼嚎。他这才意识到自己闯进了狼群的老巢。
"糟糕,是陷阱。"阿凛转身想跑,却发现双腿像灌了铅似的动弹不得。雪狐忽然跃下岩石,蓬松的大尾巴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当它冲到狼群面前时,所有野狼都齐刷刷地匍匐在地,连头狼都发出呜咽声。
阿凛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场奇观。雪狐径首走到他面前,的鼻尖轻轻蹭过他的手背。在他惊魂未定的时候,雪狐突然叼住他的衣领往山坡上方拖拽。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躺在某个幽深的山洞里,身下铺着厚厚的干草。
"你受伤了。"雪狐用尾巴卷来一丛止血草,轻轻敷在他渗血的膝盖上。阿凛这才发现自己的裤管被荆棘划破,膝盖下方有道细长的伤口正在渗血。更令他惊讶的是,雪狐额间竟有一块朱砂色的印记,宛如天生的花钿。
接下来的三天,阿凛在山洞里养伤。雪狐每天清晨都会为他带来新鲜的兔肉和雪水,夜晚就蜷缩在他脚边取暖。某天清晨,阿凛醒来时发现雪狐趴在洞口,前爪绑着用藤条编成的绷带。他这才注意到雪狐左前爪有道整齐的伤口,显然是被什么东西利器所伤。
"你为什么..."阿凛刚开口,雪狐突然竖起耳朵。洞外传来树枝折断的声响,紧接着是重物坠地的闷响。阿凛冲出山洞时,只见一头黑熊正捂着鼻子在地上打滚,旁边散落着几颗松果——那是雪狐设下的陷阱。
当晚暴雨倾盆,阿凛在睡梦中感觉有人轻轻抚摸他的额头。睁眼时,雪狐正用温热的舌头舔舐他额头的伤口。月光透过洞顶的裂缝洒进来,在雪狐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阿凛突然发现,每当雪狐摆动尾巴时,洞壁上的萤石就会发出微弱的光芒。
"原来你是..."阿凛脱口而出又立刻咬住舌头。他想起祖父说过,山里的灵兽能操控自然元素,但绝大多数人只能在梦里见到它们。雪狐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忽然口吐人言:"我的名字叫玉藻,你救过我妹妹。"
阿凛惊得差点从铺着兽皮的床上摔下来。玉藻继续说道:"那天狼群袭击我们时,你开枪吓跑了它们。后来我在追捕雪兔时误伤了爪子,是你把我带回山洞。"它的声音清泠如泉,"作为报答,我要教你如何与山林对话。"
接下来的日子,玉藻教会了阿凛许多古老的狩猎秘诀。它带他在月光下辨认百草的药性,教他聆听风声中隐藏的讯息。某天傍晚,当阿凛指出远处松林有盗猎者的踪迹时,玉藻的耳朵兴奋地竖了起来:"他们带着热成像仪和麻醉镖,比十年前更难对付了。"
阿凛握紧猎枪的手微微发抖。他想起去年冬天失踪的护林员,据说有人在山脚下发现了他的防寒服碎片。玉藻忽然用尾巴卷住他的手腕:"跟我来,他们在西坡设了陷阱。"
当他们赶到那片冷杉林时,阿凛看到几根被锯断的树干横亘在积雪上。玉藻的瞳孔骤然收缩:"麻醉气体!快屏住呼吸!"话音未落,一阵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阿凛连忙用袖子捂住口鼻,却感觉有股清凉的力量涌入体内——是玉藻在用自己的妖力为他驱散毒气。
盗猎者的手电筒光束突然乱晃起来。阿凛听到有人惊呼:"小心!"他转身时正对上一支黑洞洞的枪口。就在扣动扳机的瞬间,玉藻化作一道白影扑向持枪者。阿凛只觉得耳畔生风,接着听到重物坠地的闷响。
等他冲过去时,只见那个盗猎者仰面倒在雪地上,太阳穴处有个血洞。玉藻的左前爪己经变成诡异的灰白色,身体正在逐渐透明化。阿凛颤抖着抱住它:"你用了禁术?"
"他们伤害了太多生灵..."玉藻的声音越来越轻,"告诉山神庙的守灯人,把我的角放在供桌上。"说完这句话,它的身体突然坍缩成一块晶莹剔透的石头,唯有额间的朱砂印记依然鲜红如血。
阿凛将玉藻的石像带回山洞时,发现洞壁上刻满古老的符文。那些符文在他触摸的瞬间泛起金光,仿佛有无数声音在耳边低语。当他走出山洞时,朝阳正好从东方升起,将雪地染成一片金色。
三年后,阿凛成为了新任护林员。某个中秋夜,他在巡视山神庙时发现供桌上的白狐角闪着微弱的光芒。当月圆之夜,石像旁的积雪会融化成清澈的溪流,而溪水中倒映出的,总是那个雪夜的身影——玉藻站在山巅,身后跟着十只毛色各异的小狐狸。
晨雾缭绕的清晨,常有采药人声称在悬崖边看到过白影。他们说那道身影转过身时,眼眸中盛开着永不凋零的雪莲。而每当这时,山神庙的铜钟就会无风自鸣,惊起满林的雀鸟。
暴风雪在午夜达到顶峰时,阿凛的猎枪膛线己经结满冰霜。他蜷缩在倒伏的云杉后,看着雪地上蜿蜒的血迹——那只雪兔的伤口流出的血珠,在雪地里开出朵朵殷红的梅。
"原来你在这里。"沙哑的声音惊得他差点扣动扳机。月光下,白狐的轮廓犹如水墨画般浮现,额间的朱砂痣在雪光中宛如凝固的血珠。当它走近时,阿凛闻到一丝熟悉的松针香,那是他祖母熬制膏药时常用的味道。
白狐忽然口吐人言:"你的箭矢射偏了三寸。"阿凛这才发现,自己瞄准的是雪兔的心脏位置,而箭头此刻正插在离目标右侧三寸远的雪地里。更诡异的是,白狐说话时喉间并没有震动,声音就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跟我来。"白狐转身走向悬崖,阿凛这才注意到它雪白的毛发下隐约透出金色的光晕。当他踩上松动的岩块时,怀中的猎枪突然变得滚烫,仿佛有团火在枪膛里跳动。就在他即将坠崖的刹那,白狐化作一道流光扑来,尖锐的爪子在他腰间扣出月牙形的伤痕。
山洞里的火堆照亮了岩壁上的古老图腾。阿凛躺在铺着狼皮的睡袋上,看着白狐用尾巴蘸着融化的雪水,在洞壁上画出一幅复杂的星图。"这是北斗七星的运行轨迹,"白狐的声音带着奇特的韵律,"当第七颗星落在狐狸岩时,山神就会睁开他的眼睛。"
晨曦透过岩缝洒进来时,阿凛发现自己裹着用金线绣着符文的丝绸。白狐正在灶台前熬煮汤药,陶罐里翻滚的液体散发出浓郁的当归香气。"喝完这个,你的伤口三天就能愈合。"白狐将木勺递过来时,阿凛瞥见它掌心的厚茧——那分明是长期握持某种工具留下的痕迹。
深夜,阿凛被一阵异响惊醒。他摸到枕头下的猎刀,却发现白狐正站在月光下,前爪按在胸口微微起伏。"狼群在东坡集结。"白狐的瞳孔缩成细线,"带三支雷火铳,天亮前必须赶到鹰嘴崖。"
当阿凛气喘吁吁爬上山顶时,晨雾中浮现出上百道黑影。他握紧发烫的雷火铳,却看见白狐化作白虎冲进狼群。枪声与狼嚎交织的刹那,阿凛看到白虎额间的朱砂痣迸发出刺目红光,每一道爪痕都燃起幽蓝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