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寻踪
寒风裹着雪粒子抽打在脸上,赵铁柱把脸往皮帽子里缩了缩,眼睛却死死盯着前方雪地上的脚印。这些脚印深深浅浅,像是有人拖着什么重物在走,又像是故意踩出来的迷惑痕迹。
"连长,前面就是野狼沟。"侦查员王大勇压低声音说,枪管上的冰碴子随着他说话的动作簌簌往下掉。赵铁柱点点头,望远镜里映出沟壑纵横的山壁,几棵歪脖子老桦树的枝桠上挂着冰凌,在暮色里泛着幽蓝的光。
脚下的雪突然发出"咯吱"一声响动,赵铁柱猛地按住腰间二十响,手心里全是汗。身后的战士们立刻散开战术队形,步枪保险栓拉动的咔嗒声在寂静的山谷里格外清晰。
"指导员!"赵铁柱突然看到右侧雪坡上有团黑影晃动,刚要喊出口,那影子己经化作一道白烟。几乎是同时,山林间爆豆般的枪声响了起来,子弹擦着他的钢盔飞过,在冻土上凿出密密麻麻的弹坑。
"趴下!"赵铁柱扑倒王大勇的瞬间,一发子弹擦着他后脖颈飞过,带起的雪粒钻进领口,激得他浑身发麻。抬手朝枪声方向还击,枪托上的红绸带早被硝烟熏成了灰白色。
"是三八大盖!"战士李二狗突然喊道,"这帮土匪有鬼子枪!"话音未落,对面山崖上又冒出个黑影,端着带刺刀的步枪一枪撂倒了冲在最前的小战士。那新兵捂着肚子栽进雪堆里,肠子流出来冻成了冰溜子。
赵铁柱眼睛充血,望远镜里那个土匪的黄铜望远镜片正对着自己。他扣动扳机时才发现准星被冰糊住了,子弹打飞了。身后的爆破手老周急得大吼:"连长,西南方三百米有土匪指挥部!"
雪粒子扑在脸上生疼,赵铁柱带着人往山坡上突围。子弹在耳边呼啸,有个战士突然踉跄着跪倒,胸口绽开朵血花。赵铁柱拽着他往后拖的时候,摸到满手冰凉——那战士后背插着半截刺刀,刀柄上缠着褪色的红布条。
"是郑三炮的人!"王大勇突然认出刺刀上的标记,"上月端掉的那个土匪窝点就有这种刀!"话音未落,对面传来一声尖利的唿哨,土匪们像退潮般消失在密林深处。
赵铁柱喘着粗气靠在树干上,看着指导员李卫国慢慢下去。这个总爱念叨"革命不分先后"的山东汉子,此刻胸前三个弹孔正汩汩往外冒血。"卫生员...小刘..."赵铁柱伸手去够后面背包里的急救包,却发现卫生员早没了动静。
"连长..."李卫国的手指在雪地上划出几道歪扭的痕迹,"黑瞎子沟...有密电码..."话没说完,眼睛就蒙上了一层白翳。赵铁柱扯下他脖子上的铜哨子塞进兜里,哨子内壁刻着"牡丹江军区"几个小字。
暮色西合时,侦察队撤到半山腰的破庙里。赵铁柱掰开李卫国紧攥的手掌,掉出半块发霉的窝头。战士们围坐在篝火旁,火光映着每个人脸上的冰霜。老周默默擦拭着爆破筒,金属摩擦声混着北风呜咽。
"连长,炊事班长的炒面袋..."王大勇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的炒面早冻成了石块,"他说要留着给伤员..."话没说完,庙门外突然传来狼嚎般的呼哨声。赵铁柱抄起枪冲出去,只见雪地上插着三把交叉的刺刀,刀尖上挂着染血的布条。
风卷着雪片灌进破庙,赵铁柱盯着地图上的红圈。这是李卫国牺牲前用刺刀刻下的标记,旁边歪歪扭扭写着"黑瞎子沟,铁轨"。爆破手老周凑过来,煤油灯的光晕在他满是胡茬的脸上跳动:"连长,你是说鬼子留下的铁路隧道?"
"嗯。"赵铁柱用刺刀挑开冻住的地图,"李卫国临死前说土匪在那里有电台,还提到什么'龙虎帮'。"突然,庙门被重重踹开,十几个举着火把的土匪涌进来,为首的脸上斜着道蜈蚣疤。
"赵铁柱,交出密电码!"疤脸汉子晃了晃手中的勃朗宁,"郑三炮大人有请。"赵铁柱眯起眼睛,突然认出那人腰间挂着的铜烟锅——去年剿匪时,这烟锅的主人正是被他们击毙的"座山雕"手下大将。
枪声骤然炸响,赵铁柱滚到神龛后面,子弹擦着供桌上的泥塑扫过。战士们依托残破的梁柱还击,火药味混着香灰在庙里弥漫。王大勇突然从房梁上跃下,二十响扫得土匪抬不起头,子弹打光后抡起枪托砸向疤脸汉子。
混战中赵铁柱摸到后窗,推开窗棂跳进齐腰深的雪堆。身后传来李二狗的惨叫,回头看见那小子被土匪用铁丝捆住,正被拖向林间的雪橇。他刚要追,却被老周拽住:"连长,得保住主力!"
雪夜的山林像头咆哮的巨兽,赵铁柱带着剩下的五个人在雪地里跋涉。王大勇的棉裤被子弹打穿,腿上的伤口结着冰碴;老周的爆破筒只剩最后一根雷管;最年轻的战士小山东嘴唇都冻紫了,还在坚持背着电台零件。
黎明时分,他们终于望见山脊上的铁轨。生锈的枕木间积着厚厚的雪,远处传来蒸汽机车的轰鸣。赵铁柱趴在雪堆后观察,看见土匪正在往平板车上装木箱,有个穿呢子大衣的男人正在用望远镜张望。
"是郑三炮!"王大勇咬牙切齿地说。赵铁柱摸出怀表,表盘上的玻璃裂了道缝,时针指向六点。他忽然想起李卫国临终前说的"三点钟方向",立刻抓起把雪撒在枪管上。
当土匪们把木箱装上机车时,赵铁柱的二十响响了。第一发子弹打飞了郑三炮的帽子,第二发掀翻了搬运工的肩章。突如其来的袭击让土匪措手不及,机车上蒸汽喷涌的瞬间,赵铁柱带着人冲了上去。
白刃战在零下西十度的严寒中展开,刺刀碰撞声混着蒸汽机的嘶鸣。赵铁柱和郑三炮扭打在一起时,听见对方嘴里骂着"老毛子",突然想起那些日制武器。搏斗中枪走火,子弹擦着郑三炮耳朵飞过,却打中了身后那个穿呢子大衣的男人。
硝烟散尽后,赵铁柱在机车驾驶室找到个铁皮箱。撬开锁扣的瞬间,他愣住了——箱子里没有枪支弹药,只有几本账册和发报机零件。最底下压着张照片,上面是几个穿长衫的人站在
铁路桥上,背后隐约可见日本兵的钢盔。
雪又下大了,赵铁柱把冻僵的手指贴在发报机上取暖。摩尔斯电码的嘀嗒声在耳边回响,他忽然明白李卫国说的"密电码"是什么意思。远处传来零星的枪声,王大勇在催他撤离,但赵铁柱的视线却死死盯着照片背面那行小字:
"昭和十七年,关东军特务机关联络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