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王爷复仇记
永宁十三年冬，青州城落了今冬第一场雪。
萧景珩蹲在城南破庙的屋檐下，看着雪花簌簌落在青石板上。他裹着打满补丁的灰鼠皮袄，冻得发红的手指正往陶罐里添柴火，粗布裤腿露出半截结痂的脚踝——那是三日前被太子府侍卫用马鞭抽出的伤口。
"九爷，暖些了吗？"林清瑶掀开缀满补丁的棉帘，端着碗冒着热气的药进来。她玄色斗篷上凝着细碎的雪粒，衬得眉眼愈发清冷。这是萧景珩如今唯一的侍妾，三年前替他挡下毒酒时，也是这般眉眼如霜。
陶罐里的药汤咕嘟作响，萧景珩用竹棍拨了拨火堆，火星溅在粗麻衣襟上烧出焦痕。他忽然轻笑一声，惊得檐角冰棱簌簌坠落："清瑶可知，今日宫里办的是赏雪宴？"
"九爷莫不是烧糊涂了？"林清瑶将药碗递到他唇边，指尖触到他滚烫的额头又触电般缩回，"您连龙椅都够不着的人......"
话音未落，破庙外突然传来马匹嘶鸣。十二名玄甲卫抬着鎏金步辇踏雪而来，雪粒在鎏金兽首衔着的珠帘外簌簌飞溅。萧景珩就着林清瑶的手喝下药汤，喉结滚动间，眼底泛起淬了冰的幽光。
"殿下可是旧疾复发？"为首的御前总管崔琰掀帘而入，看见萧景珩蜷在柴堆旁，油纸窗透进的雪光映着他凌乱鬓发，竟比三日前在诏狱里更憔悴三分。
萧景珩垂眸盯着自己龟裂的指尖，声音沙哑得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让崔公公见笑了。"
"殿下何须自苦。"崔琰解下大氅扔在他肩头，暗绣的蟠龙纹在火光里忽明忽暗，"陛下今夜在重华殿设宴，若殿下肯入宫......"
"我这般疯癫模样，岂不污了陛下的眼？"萧景珩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漏出的血珠落在雪地上，绽开点点红梅。林清瑶正要去扶，却被他反手扣住手腕。
"听闻太子府新得了西域进贡的玉髓丹？"萧景珩染血的指尖划过崔琰袖口，露出袖中半截密信，"本王倒想讨来尝尝。"
崔琰瞳孔骤缩。密信是太子亲笔，约萧景珩今夜子时在城南密谈。此刻却被这疯癫王爷攥在染血的手里，信上朱砂印鉴在火光中红得刺目。
"殿下慎言！"崔琰急急后退，"您若进宫......"
"我若进宫，"萧景珩突然笑出声，染血的牙齿白得瘆人，"该怕的是谁呢？"
当夜子时，重华殿暖阁。
萧景珩跪在织金软毯上，玄色蟒袍下摆沾着泥雪。太子萧景明把玩着鎏金酒樽，琥珀色酒液在烛火下流光溢彩："九弟可知，父皇今晨说了什么？"
"说清河王谋反？"萧景珩仰头饮尽烈酒，喉结滚动间露出癫狂笑意，"大哥演得好戏。"
萧景明猛地捏碎酒樽。琉璃碎片扎进掌心，血珠滴在萧景珩额间："你装疯卖傻到几时？那日诏狱里的毒酒......"
"大哥可知，"萧景珩突然抓住他手腕，指尖探入锦缎下摸到凸起的玉扳指，"这枚先帝御赐的龙凤扳指，该物归原主了？"
萧景明瞳孔骤缩。那是他生母孝端皇后的遗物，三日前刚从萧景珩书房暗格搜出。此刻却被人当面揭穿，烫金匣子里空空如也。
"来人！"萧景明怒喝。
雕花木窗外忽然传来机括转动声。十二名玄甲卫破窗而入时，正看见萧景珩将匕首抵在太子咽喉。他染血的嘴角还沾着酒渍，眼神却清亮得骇人："告诉父皇，他的玉玺，本王收下了。"
次日辰时，青州城飘起细雪。
萧景珩站在城楼上，看顾明璋将虎符交给黑甲骑士。三年前被他故意输掉的兵权，此刻正随着玄铁铠甲的铿锵声重回掌心。林清瑶替他系紧大氅，轻声道："九爷可曾想过，若那日崔琰识破......"
"他若识破，"萧景珩望向皇城方向，积雪覆上睫毛，"本王就该死在诏狱里了。"
话音未落，北境传来急报。镇北侯举族被屠，传国玉玺重现江湖。萧景珩着扳指内侧的暗格，那里藏着半枚鱼形玉佩——先帝临终前塞给他的信物，与玉玺缺角正好吻合。
腊月廿三，钦天监夜观天象。
"紫微星动，帝星晦暗。"白发老监正跪在丹墀下，手中龟甲裂痕遍布，"恐有血光之灾。"
大殿内龙涎香混着血腥气。萧景珩跪在御前，看着皇帝手中那半枚鱼形玉佩。三日前他故意让东厂番子"无意"撞见自己玉佩，此刻却见皇帝指节发白。
"父皇可知，"萧景珩突然叩首，额头撞在蟠龙柱上迸出血花，"先帝咽气时攥着什么？"
鎏金暖炉爆开火星。皇帝手中玉佩应声而碎，露出内里藏着的金丝密信。萧景珩咳着血沫笑起来："写着'传位于三皇子'呢。"
禁军统领的刀锋己贴上他脖颈。萧景珩却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层层剥开是半块桂花糕："大哥最爱吃这个，父皇可要尝尝？"
寒光乍起时，萧景珩突然旋身避开。刀刃砍中身后蟠龙柱，木屑纷飞间，他袖中暗藏的毒蒺藜己没入皇帝咽喉。龙案上玉玺突然滚落，裂成两半映出满殿惊骇。
"你......"皇帝掐着自己脖颈，指缝间渗出黑血。
"父皇可知，"萧景珩踩住滚落的玉玺，露出底面暗刻的龙纹，"这传国玉玺少了一角，与儿臣怀中的正好能补全？"
殿外传来甲胄铿锵声。顾明璋带着玄甲卫破门而入时，正看见萧景珩将玉玺残片按进掌心。鲜血顺着金线纹路渗透，在阳光下折射出妖异七彩。
"清河王谋反！"禁军统领嘶吼。
萧景珩突然放声大笑，震落梁上积雪。他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疤痕："三年前父皇赐的鸩酒，喝下去的可是这个？"
林清瑶抱着襁褓冲进来时，正看见萧景珩将虎符交给顾明璋。婴儿啼哭与刀剑相击声交织，她腕间金铃铛叮当作响——那是萧景珩大婚前夜，亲手给她戴上的及笄礼。
"清瑶，"萧景珩拭去她脸上泪痕，"记得把阿珩教成合格的世子。"
雪夜传来捷报。镇北侯残部投降，传国玉玺终归完整。萧景珩站在护城楼上，看顾明璋将虎符投入火盆。跃动的火光里，他腕间佛珠突然崩断，檀木珠子滚落雪地，露出内里暗藏的银丝——正是三年前东宫血案的关键证物。
"九爷，该做决断了。"顾明璋递上染血密诏。
萧景珩却望向宫墙内升起的狼烟。太子府燃起大火，火光中隐约可见崔琰抱着焦黑人影嘶吼。林清瑶忽然握住他颤抖的手："九爷可知，那日诏狱毒酒，为何没毒死您？"
残雪簌簌落在眉间。萧景珩突然想起那个雪夜，林清瑶端来的药碗底沉着一枚银针。此刻她眼中冰雪消融，露出三年来始终藏在伪装的温柔笑意。
"因为清瑶姐姐，早就是九爷的人了。"她腕间金铃铛发出清响，与宫墙内传来的丧钟重叠。
萧景珩握紧佛珠，任最后半枚檀木珠也碎在掌心。晨曦刺破乌云时，他踏着染血的积雪走向宫门。玄甲卫的刀锋映出他眼底血色，与三年前那个雪夜，林清瑶挡在他身前的眼神一模一样。
"告诉父皇，"他踩碎最后一片雪花，"传国玉玺，该换主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