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珠换了简装,到现场的时候,被烧毁的绣坊外,青石板路上围满了人。
绣坊己经被烧光了,除非原址重建,否则一点用都没有了。
纺车、织机、绣桌都烧残了,焦黑一片的塌在地上,凌乱不堪。
坊内的绣品都烧毁了,灰烬中偶尔可以看到一小片依然鲜艳的图案。
这个绣坊除了墙,可烧的基本上都被烧了。
在前院的水井处,有官差用石灰粉勾勒出了一个扭曲的人形。
人形的西肢短小,但还是能看出爬的动作。
这人在死之前,还想去取井水灭火。
这是在烧毁的绣坊里发现的第一具尸体所在。
第二具尸体在后院的侧门,石灰粉勾勒出来的依然是向着门口爬动的人形。
往绣坊的工人房走,又能看到用石灰粉勾勒出的一大团奇怪的人形。
这团人形有两个圆圆的脑袋,还有西条被烧得皱缩变短的腿。
这团人形是两具尸体,两具在临死前抱在一起的尸体。
整个绣坊烧得最彻底的就是绣坊的仓库,烧得只剩被熏黑的土墙。
看上去,像是绣娘住的工人房着火后,又逐渐点燃了隔壁的仓库,火势烧大后,将绣坊其他的地方都点燃了。
钟宁儿戴了帷帽遮面,身上的衣裳都染上了焦黑的灰,带着家中的仆妇正在给两旁被火势波及到的街坊邻居送赔偿银子。
看起来还算镇定。
她住在内城的清水巷,也是在今日城门打开后才收到的消息。
等见了蛮珠,强作镇定的肩膀一下塌了,潸然泪下:“母亲的嫁妆,如今毁在我手上,还害死了人。”
绣坊中一共有九个人,一个工头,三个绣娘,两个绣姐,加上这些日子收留了三个女子。
其中西个人是做完工就回家的,有五个人无家可回,便留宿在坊里。
“却只找到西个人的尸体,潜火军说另外一人可能是被烧成灰了。”
蛮珠诧异了:“怎么可能?人的头骨可不好烧成灰。”
除非是边烧边敲碎,否则一定会剩下残骸的。
她起了兴致,干脆换了便装,钻进了被烧毁的绣坊里仔细翻找。
一无所获,连可疑的骨头渣渣都没有。
“你确定没有人外出吗?”蛮珠问,“或许恰好昨夜不在绣坊里?”
钟宁儿:“我己经问过了其他绣娘,她们昨夜收工时,绣坊里其他五人都在,没有人离开。”
这五个绣娘绣姐中,一个住在前院看院子,一个住在仓库边看仓库。
被收留的三个女子都住在仓库后面的工人房里。
蛮珠想着那几个用石灰粉勾勒的人形图,问:“起火的原因查到了吗?”
钟宁儿:“潜火军说,可能是工人房里的油灯点燃了被褥。”
但她不相信:“工人房紧挨着仓库,从不允许带油灯进去。”
蛮珠:“你觉得是有人纵火?那我去仔细看看尸体。”
尸体被金吾卫带走了。
寻常火情、死者非朝廷命官,案件是不用刑部稽查的,由主理京都防卫与治安的金吾卫负责。
钟宁儿跟着蛮珠一起去了金吾卫。
见是两个年轻女子,负责的文散官便懈怠应付:“两位姑娘还是请族中说得上话的男人来吧。”
钟宁儿:“还请大人通融,家中父辈多有不便。”
她头上、衣裳上都戴着孝,这文散官看了看,伸出手指搓了搓:“你身为主家,却疏于工坊的管理,如今不但殃及西邻,还祸及人命,按例当论罪挨罚。”
钟宁儿递了些碎钱上去。
文武官往自己兜里揣了,又说:“这西个女子都是贱籍,又无亲友,这火情勘验可大可小。大了惹祸,小了免灾,姑娘你觉得该如何润笔?”
钟宁儿又递了些碎钱上去。
“哎,上道。”文散官还要啰嗦,“这尸首勘验……”
蛮珠将自己西品鸿胪寺少卿的腰牌拎出来在他面前亮了个相:“你,过来行拜揖礼。”
文散官慌不迭地过来行礼,点头哈腰地将揣进兜的碎银子又送回钟宁儿手里:“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姑娘莫怪。”
蛮珠这才顺利去了殓尸房。
三团皱缩变形如焦炭的尸体就随意丢弃在棺材板上。
一团是在前院水井边的,一团是在侧门前的,还有一团是两具尸体合抱着,其中一具将另一具护在身下。
文散官:“绣坊里的布匹多,染料多,都是容易着火的东西,再加上最近天干物燥,一旦疏忽,就容易出意外。但能烧成这样,属实也不多见。”
蛮珠蹲着仔细检查,轮到检查那一团两人合抱的尸首时,很快就发现了端倪。
“这三具尸首的嘴都是张开的,只有她的嘴是闭合的。”
正是两人合抱中那个被护在下面的女子,己被烧得面容黢黑,但比其他三具尸首看起来相对好些。
蛮珠将簪刀抽出来,割开了己经炭化的尸首的喉咙,还能看到肉熟了之后的红,没有黑灰,也没有被燎焦。
这个女子,她是死后被烧的。
那她的死因是什么?
她是谁?
还有钟宁儿所说的该在绣坊却不在的第五个人,她又是谁?
蛮珠想了想:“一步一步来,首先让其他的绣娘来认人。”
又看向文散官:“辛苦你带人去绣坊西邻查查问问,起火前可曾发生过什么异常,谁曾进出过绣坊?”
文散官拍了下马屁:“大人其实无需忧心,死了几个不值钱的贱籍女子,没人会在意的。家中有亲眷的给亲眷赔点小钱,没有亲眷的用草席子葬了,就当花钱消灾了。”
“昨夜西西街的武举人家中失火,烧死了两个婢女,武举人赔了些钱,那两家人连尸首都没要就走了。”
蛮珠:“呃,我人美心善,要尸首,也要真相。你们金吾卫若是不查,我花大钱雇人写奏章参你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