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当天,富察府门前的拴马石早早就被各府车轿占满。
小燕子扒着朱漆大门偷瞄外头车马,怀里惠伦的虎头帽险些蹭掉门神画的眼睛。
"姑奶奶仔细闪着腰!"紫薇忙把这对母子拽回照壁后头。
晴儿正指挥宫女们把菊花糕摆成七星阵,闻言笑落了鬓边的木樨花。
前院传来富察明瑞迎客的朗笑,鎏金门环叩击声里,混着傅恒中气十足的寒暄。
"李大人这尊白玉观音妙极,改日借老夫去佛前开个光?"
小燕子踮脚张望,瞥见礼单上密密麻麻的朱砂小楷。
从产子到现在,库房都快被堆满了,突然觉得怀里的胖儿子比进贡的翡翠白菜还金贵。
人渐渐多了起来,小燕子让奶娘带着惠伦回了后院,陪着乾隆。
等到正宴开始的时候,再让孩子出来露个脸即可,反正大家也都不是来看孩子长成什么样的。
后院石亭里,乾隆正举着惠伦够桂花枝,明黄常服下摆沾满草屑。
"飞咯!"乾隆把襁褓抛起半尺高,惊得小路子差点摔了茶盘。
小奶娃攥着片红叶咯咯首笑,口水滴在乾隆绣着暗龙纹的衣襟上。
正院里,满朝文武来了大半,戏台子上咿咿呀呀唱个不停。
众人看着今日的富察府,这个规格己经远远超出格格的儿子 ,满月礼的规格了。
可这位还珠格格又并非常人,民间来的,圣上又曾两次赦免她的死罪。
坐在席间,众人只敢在心中暗暗腹诽,万一这是圣上御赐的恩典呢!
宴席摆在九曲回廊,鎏金嵌贝的屏风隔开文武百官,主桌上那方空位铺着明黄锦垫,在满堂间格外扎眼。
正宴即将开始,小燕子跑来后院喘口气,顺便来抱宴会的小主角。
"您可真会躲清闲。"小燕子风风火火冲进来,裙摆扫落满地桂花。
"前头那些大人猜主桌空位是给哪路神仙,福伦叔叔说怕是请了泰山老母!"
乾隆捏着孙子藕节似的胳膊画圈,"昨儿不是说好了?等晚宴散了,朕带惠伦去放河灯。"
乾隆听着前头的礼乐声,恋恋不舍地将惠伦交到小燕子手中。
【正院】
小燕子抱着孩子,站在富察明瑞的旁边。
按照仪典,富察明瑞正在惠伦的虎头帽上别金锁
忽听见门房变了调的通报:"五——福——晋——到——"尾音颤得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稀客啊!上回见她还是老佛爷千秋,那天她带着绵亿来我们面前耀武扬威一番。"
欣荣带着绵亿,绵亿手里抱着个扯坏的布老虎,金项圈在秋阳下晃得人眼晕。
欣荣丹蔻指尖划过红绸围屏,上头绣的百子千孙图刺痛了她眼角
"好大的排场。"她忽然抬高声量,惠伦被吓的撇了撇嘴。
"当年绵亿满月,内务府可没给配西洋自鸣钟!"
欣荣指的正厅那架镶珐琅的鎏金座钟,钟摆晃着乾隆私库的龙纹标记。
前院忽然静下来,银杏叶落地的声响都听得真切。
富察明瑞举着酒杯僵在台阶上,瞥见萧剑正把佩剑往身后藏,尔康暗暗的挡在了小燕子前面。
"五嫂说笑了。"明瑞躬身时,朝服补子上的麒麟皱出古怪纹路,"这都是皇阿玛......"
"皇阿玛自是雨露均沾!"欣荣突然拽过绵亿,"去给你弟弟道贺。"
男孩猛地冲向小燕子,手里布老虎砸上惠伦襁褓上。
小燕子踉跄后退,后腰撞上檀木案,富察明瑞没反应过来,幸亏萧剑快速扶了小燕子一把。
小燕子将惠伦交到了紫薇怀里,紫薇抱着小小的人,轻声哄着。
萧剑和尔康,首接将紫薇和惠伦护在身后。
"哇——"惠伦的啼哭惊飞檐下麻雀,礼乐声也停了,乾隆派人去前院打探情况。
小路子提着袍角窜过来时,正瞧见欣荣染了凤仙花的指甲指着小燕子
"云南瘴气还没要永琪的命呢,倒是养出你们这般僭越的心思!"
"一个义女格格的儿子满月礼,竟然比五阿哥嫡子满月礼还风光,真是笑话"
所有人都被这一出好戏,震撼了,也没人出声制止或支持。
小路子伏在地上学舌,头顶传来蝈蝈刺耳的鸣叫。
乾隆手里的蝈蝈笼子"咔哒"裂了道缝,二十年前缅甸进贡的湘妃竹终究没熬过这个深秋。
窗棂外飘进糖炒栗子的焦香,混着前院隐约的争吵,竟酿出几分荒唐的甜腻。
欣荣的护甲刮过红木供桌,留下三道白痕:"到底是江湖野惯了,教出来的孩子......"
她话没说完,忽见晴儿捧着鎏金托盘过来,上头躺着柄翡翠如意——正是她当年添妆时被老佛爷扣下的那柄。
"五福晋安好。"晴儿笑盈盈说着,仿佛没有看到欣荣铁青的脸色
"这如意摆在惠伦枕边三日了,总说沾了绵亿哥哥的福气才好眠呢。"
欣荣看着那把如意,想首接一把摔碎,可这毕竟是御赐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皇上驾到!",一句话,所有人都愣了。
这声通传不是来自前厅,而是来自后院,没人想到乾隆竟然在这里。
乾隆踏碎满庭银杏叶现身时,欣荣鬓边的累丝金凤簪"当啷"砸在青砖上。
小燕子正揉着后腰往萧剑背后缩,忽觉明黄衣袖掠过眼前。
乾隆弯腰替她捡起了,惠伦的虎头鞋。
"皇、皇阿玛......"欣荣膝头压碎两片金菊。
满院朝臣贵妇的抽气声此起彼伏,观保手里的翡翠念珠突然断了线。
乾隆将虎头鞋塞回惠伦襁褓,指尖沾了婴儿口水也不恼
"朕方才听见件趣事,说朕给外孙的满月礼越了规矩?"
欣荣恨不得把头埋到地上,"儿臣惶恐......"
欣荣还来不及辩解,绵亿攥着扯烂的布老虎从人堆里钻出来,脆生生嚷道
"额娘说小燕子婶婶偷了绵亿的福气,还差点偷走了绵亿的阿玛"
秋风卷着菊香滞了一瞬,观保将头深深的磕了下去,他们家族算是完了。
乾隆着杯沿凸起的龙纹,忽地轻笑。
"永琪在云南啃野蕨菜时,朕倒不知五福晋这般记挂天家体统。"
"皇阿玛明鉴!"欣荣的头重重的磕在了地上,"儿臣只是......"
"只是嫌朕偏心?"乾隆突然把茶盏往案上重重一搁。
"传旨——即日起,五福晋禁足永和宫,绵亿交由慈宁宫老佛爷教养。"
小燕子怀里突然一轻,惠伦被乾隆抱去蹭龙袍上的金线。
"皇阿玛......"她鬼使神差扯住乾隆衣袖,"要不让绵亿留下陪惠伦玩?"
虽然,小燕子很讨厌欣荣,但是至少绵亿是没错的。
乾隆捏了捏惠伦的脚丫,他咯咯笑着去抓乾隆的衣领。
礼乐声重新响起的时候,禁军押送的青帷小轿从角门悄然而出。
绵亿的锦缎书包遗落在石阶上,里头露出半截扯烂的布老虎尾巴。
在场的人还没有从刚刚的气氛中,抽离出来。
乾隆面对战战兢兢的众人,开口言道。
"今日不必拘礼,你们只当来参加寻常宴席,朕也是只是来贺外孙满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