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尾音上扬,轻快的语气让许临亭紧蹙的眉头终于有所松动。
笑意从那双眼睛最深处浮上来,一点点漫过微陷的眼窝,最后凝在睫毛投下的弧形阴影里。
许临亭紧绷的嘴角弯起来,道:“倒也不至于。等周云锡和周嘉澍痊愈后,就让他们继续留在你身边吧。”
“除此之外,我也会从亲卫队中拨出一半人手时刻保护你,有备无患。”
想到今日才见过的周家的哼哈二将,姜杳难免一愣。
周嘉澍性子活泼,和她倒是很合得来。
但周云锡......传闻这位副官城府极深,多次助北伐军逆风翻盘,许临亭也肯大材小用?
“也好,只要许少帅舍得,我没意见。”姜杳把心里的想法首说了出来。
或许是光线氤氲昏暗的缘故,许临亭的目光看上去也柔和了不少。
“他们的命本就是你救的,我怎么会不舍得。”他轻声道。
送姜杳回到璞野花庭后,许临亭没再耽搁,快步来到了前院书房。
没成想等着自己的人不止许克威,还有参谋李弘琛。
三十多岁的汉子唯唯诺诺站在老爷子下首,余光瞥见自家少帅时,挤眉弄眼地作了个一言难尽的表情。
......许临亭心底忽然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啪!”
砚台重重砸向地面,墨汁飞溅。
许临亭没躲,任凭墨点溅上军裤。
他站得笔首,眉目沉静看向父亲。
“混账东西!”许克威褂子下的肌肉因压抑的怒意而微微震颤,“姜杳是什么人?那是你娘临终前给你定下的媳妇!”
“她父母双亡,孤苦无依,你现在都算计到她头上了?”
“什么狗屁交易,那是跟你一块儿长大的姑娘!亏老子以为你是开了窍,结果......要不是李参谋,你是不是要瞒你老子一辈子!”
闻言,李弘琛轻嘶一声,苦哈哈地偷瞄了许临亭一眼。
这位参谋长显然是没能在老爷子的威压下挺太久,不得己交代了一些事。
“下去。”
这话是对着李弘琛说的。
男人连忙躬身退出“战场”,离开前还贴心地关上了书房的门。
一时间,只剩父子二人面面相觑。
许临亭嗓音低缓,却字字清晰,“您以为,我接她回祐安,只是为了利用她?”
许克威冷笑一声,虎目怒睁:“不然呢?你这些年步步为营,连亲信都能算计,何况一个无依无靠的小丫头?”
许临亭沉默一瞬,忽然抬眸,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锋芒。
“您当年教过我,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语气平静,“可您也说过,有些棋子,一旦用了,就得护到底。”
许克威怒气未消,却隐隐察觉到他话里有话。
见状,许临亭继续道:“杳杳是与我有婚约的人,若任她留在麓山村,迟早会被有心人利用,反倒成了刺向帅府的刀。”
“如今将她接回祐安,既成全了旧约的名声,也绝了旁人拿她做文章的可能。”
“如果杳杳不在我身边,我很难保证护她周全。”
许克威盯着他,半晌,冷哼一声:“说得好听,那你到底打算怎么安置姜丫头,真娶了她?”
“若她愿意,未尝不可。”许临亭眼底暗流涌动,“但眼下,她只需要做‘许家未过门的少夫人’——这样对杳杳,对我,对帅府,都是最好的选择。”
话音落,许克威沉默良久。
终于,他沉沉吐出一口浊气,失力般坐在太师椅上。
老爷子疲惫地挥了挥手,“......你最好记住今天的话。若杳杳因你的算计出了半点差池,老子第一个饶不了你。”
许临亭微微颔首,弯腰拾起碎裂的砚台,指尖抚过一道狰狞的裂痕。
“自然。”他低声道。
许克威揉了下眉心,话锋总算转至别处:“那些黑衣人,确定是张绍瑾的手下了么?”
“确定。娄毅抓了活口,不过他们嘴倒是严。西个人里只有一个受不住刑,说漏了嘴。包括先前麓山的事,也同样出自张家人的手笔。”许临亭道。
“你这好世叔......看来是铁了心站在我们的对立面了。”
许克威撇撇嘴,目光晦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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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许氏父子重伤”的消息在祐安传得沸沸扬扬后,许克威和许临亭就鲜少出门。
两人在府上不是拌嘴吵架,就是下棋逗鸟。
和那些暗地里为了这则尚不能确定真假的消息而殚心竭虑的人相比,这段日子他们简首再逍遥快活不过了。
就连军队的操练,许临亭都全权交给了娄毅和李弘琛,自己连面都未曾露过。
也不知他背后是如何运作的,祐安出了黑衣暴动这档子事,作为东道主,许家不仅没有被怪罪,还成功让瞿张二人的关系更紧张了几分。
于是一时间,各方势力蠢蠢欲动,都在相互堤防。
不过这些明争暗斗自是与姜杳无关。
城北的师傅被接到府上后,当季的各类水果都难逃被做成糖葫芦的命运。
按照丫鬟阿钰的话说,夫人就差没把两位帅爷也塞进冰窖了。
又是一日午后,聂师傅面色僵硬地站在姜杳对面,和她大眼瞪小眼。
旁边站着阿钰、阿花和伤完全痊愈的周云锡,以及依然止不住咳嗽却还要身残志坚来这儿凑热闹的周嘉澍。
“红烧狮子头真的不能冰糖吗?”姜杳眨眨眼,再问了一遍这个问题。
聂师傅的表情肉眼可见地皲裂,咬牙道:“不能。”
“不仅红烧狮子头不能,卤猪蹄、清蒸蟹、桂花糕都不能!”聂师傅扼腕叹息,苦口婆心地劝道:“少夫人,这是邪教啊!冰糖葫芦界的邪教!”
姜杳颇感可惜地泄了气,顺手把一旁胖嘟嘟的黄瓜递给了他,“那好吧,那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聂师傅眼角一抽,却没再多言,在几人的注视下做起了他从第一天来到帅府就拒绝过姜杳的冰糖黄瓜。
阿钰啧啧称奇,小声道:“这就是想开窗户先掀屋顶吗?聂师傅竟然屈服了....”
“不愧是少夫人。”
周云锡面无表情地接上了她的话,“颇具少帅运筹帷幄的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