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纸刚贴上眉心,韩林便闻到了焦糊味——不是皮肉灼烧的腥气,而是灵魂深处传来的焦苦。
幽蓝火焰顺着符纹窜入识海,像千万根烧红的细针,正一寸寸挑开他的三魂七魄。
“咳!”他的身体剧烈抽搐,后颈重重撞在阵眼石上,额角的血管突突跳动,连瞳孔都泛起血光。
意识里有个声音在尖叫着让他放弃,可另一个更清晰的念头却压过了所有痛楚——无咎道人临终前说“命阵是诛仙世界的根”时,掌心按在他后颈的温度;三个月前系统提示“命元凝神符需本源枯竭两次兑换”时,他跪在祖师祠堂抄了三天三夜《守剑心诀》的酸胀;还有陆雪琪刚才擦他嘴角血时,指尖凉得像刚化的雪水……这些碎片在识海里炸开,成了他攥紧意识的绳索。
“韩林!”陆雪琪的惊呼裹着哭腔刺进耳膜。
她原本扶着他肩膀的手猛地收紧,指甲几乎要掐进他锁骨,另一只手颤抖着去扯他眉心的符纸,可指尖刚碰到那幽蓝火焰便被灼得缩回,“你疯了吗?这样会伤及根本!”她的眼尾泛红,睫毛上凝着水光,却强撑着没让眼泪掉下来——上回在幻月洞见他本源枯竭,她也是这样咬着唇,把颤抖的手藏在袖中。
“雪琪……别碰。”韩林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喉咙像是塞了团烧红的炭。
他抬起手,用沾着血的指腹轻轻碰了碰她手背,这一碰让陆雪琪彻底破防,眼泪“啪嗒”砸在他手背上,烫得他心头一紧。
可他没敢多留,目光迅速转向阵心——那里的命纹裂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幽黑缝隙闭合的速度却更快,像两头角力的野兽,每分每秒都在撕扯。
“小凡!”他突然提高声音,尽管这让他又咳出一口血沫,“玄火兽!”
张小凡早就在动了。
他听到“开始了”的瞬间,噬魂棒便“嗡”地震颤着飞起,在韩林头顶布下一层暗红光罩。
此刻他咬破指尖,血珠滴在玄火兽额头,那原本蔫蔫的兽物突然仰天长啸,周身玄火腾起三尺高,化作火墙将三人团团围住。
“护好他!”他对玄火兽低吼,兽瞳里的火焰跟着他的心跳明灭——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和当年那个在草庙村躲在草垛里发抖的少年,终于有了点不同。
淡金色火焰从韩林周身升腾而起时,陆雪琪突然想起十年前在大竹峰见过的守剑人祭剑。
那时老守剑人跪在祖师祠堂前,剑穗上的金纹也是这样流转,只不过此刻的金焰里掺着血丝,像被揉碎的夕阳。
她伸手想去触碰那火焰,又怕灼到他,最后只能攥紧他的衣袖,指节发白:“我数着时辰呢,半柱香,半柱香就够了对不对?”
韩林没回答。
他的识海此刻成了战场——命元凝神符的能量正疯狂冲刷他的灵魂,每一道金纹都在重塑断裂的命线,可蚊道人留下的后手也在反扑,像无数细若蚊蝇的黑针,扎进他刚愈合的魂魄。
他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记忆正在剥落:前几日和陆雪琪在玉清殿讨论阵眼的对话模糊了,和张小凡在滴血洞分干粮的画面淡成影子,就连无咎道人临终前说的“守剑人守的是人心”,都变成了飘在云端的碎片。
“不能……不能忘。”他咬着舌尖,血腥味在嘴里炸开,疼得他浑身发抖。
意识深处,系统的提示音突然响起:“检测到宿主灵魂受损,是否消耗系统碎片修复?”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系统碎片是最后一道防线,得留给命阵完全闭合的那一刻。
阵心的命纹终于完全愈合的瞬间,韩林听见了“咔”的轻响。
那不是冰盾碎裂,不是玄火兽哀鸣,而是某种更古老、更庞大的存在被惊动的声音。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浮现出一片血海,血浪翻涌间,他瞥见了一只覆盖着黑鳞的巨手,指尖还滴着诛仙世界的本源——那是蚊道人的本体!
“找到了……”他喃喃出声,嘴角溢出的血在金焰里蒸腾成雾。
陆雪琪的呼唤变得遥远,张小凡的玄火温度也逐渐消散,他最后看到的,是命阵中心重新亮起的星辉,像极了当年无咎道人带他看的,未被污染的星空。
意识沉入黑暗前,他听见自己说:“等我醒……”
后半句被黑暗吞没,只余下命阵轻鸣,和远处血海翻涌的低啸,在空荡的阵眼中,久久不散。
意识坠入黑暗前的刹那,韩林的识海突然泛起涟漪。
那是比血海更浑浊的雾气,翻涌间竟凝出一座血色宫殿——飞檐上挂着半干的血珠,殿门两侧盘绕的锁链渗着黑锈,最中央的石座上,盘踞着一只足有千丈的巨蚊。
它的复眼里爬满血丝,每一根蚊足都裹着诛仙世界的本源碎片,而在它背后的阴影里,有一道更模糊的身影,枯瘦的手指正捏着根半透明的线,线的另一端,赫然连着命阵中心刚愈合的裂痕。
“嗡——”
这画面像利刃划破水面,韩林猛然睁开眼,瞳孔里的血光几乎要灼伤自己。
他能清晰尝到嘴角的腥甜,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原来蚊道人不只是吞噬本源的凶兽,更有幕后黑手在操控!
“雪琪……”他扯动嘴角,血沫顺着下巴滴在陆雪琪紧攥的衣袖上。
陆雪琪原本撑在他后颈的手猛地收紧,发间银饰撞出细碎的响:“我在!我在!”她的鼻尖几乎要碰到他额头,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泪,却强压着颤抖,“你说,我听着。”
韩林的手指轻轻叩了叩她手腕——这是他们在玉清殿对过的暗号,代表“重要信息需密传”。
陆雪琪立刻俯低身子,耳尖几乎要碰到他嘴唇。
他能闻到她发间残留的玉清露香气,混着阵眼里残留的星辉,像极了十年前大竹峰清晨的竹林。
“血色宫殿,虚空中……坐标在玄火坛正北,离恨天三重。”他每说一个字,识海便刺痛一次,可那画面却愈发清晰,“告诉鬼王宗的人,目标坐标己确认。”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陆雪琪的手腕被他掐得泛白,却像抓住救命稻草般重复:“玄火坛正北,离恨天三重。记下了,我这就传信!”
“别急。”韩林突然笑了,血沫在齿间绽开,“还有……”他的目光扫过不远处的张小凡。
那少年正咬着牙维持玄火罩,噬魂棒在掌心渗出冷汗,玄火兽的火焰己弱了三分。
“小凡,替我看住玄火兽。”他说得很慢,像是要把每一个字都刻进两人骨血里,“那阴影里的……不是蚊道人。”
话音未落,识海深处传来“咔嚓”一声。
韩林瞳孔骤缩——系统令牌碎了。
那枚伴随他十年的玉牌,此刻在识海里裂成九片,金纹如活物般窜动,最后一缕系统提示音在耳畔炸响:“本源枯竭度100%,系统能量耗尽,宿主需自行承担后续风险。”他望着碎片消散的方向,忽然想起第一次签到时,系统提示“守剑人当守人心”的机械音。
原来最珍贵的,从来不是功法法宝,而是这些年与雪琪论道、和小凡分饼的温度。
“接下来……”他的声音越来越轻,陆雪琪的脸在眼前模糊成一片,“靠你们了。”
“韩林!”陆雪琪的尖叫刺破阵眼的寂静。
她看着他的眼皮缓缓合上,呼吸弱得几乎要消失,手指立刻按上他颈侧的大椎穴——冰魄之力如寒流窜入,在他经脉里织出一层薄霜。
“撑住,撑住!”她的指尖在发抖,却不敢停,另一只手抓起他的手腕,将冰魄真气渡入丹田,“我封了你的冲脉、任督二脉,本源不会再散……”
张小凡终于冲了过来。
他一把扶住韩林后颈,玄火兽的火焰瞬间裹住三人,温度比之前更灼:“我用玄火温养他的识海!”他的声音哑得厉害,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喉咙,“他说过要带我们去看未被污染的星空,不能说话不算数。”
阵眼里的星辉还在流转,却比刚才暗了几分。
陆雪琪的冰魄在韩林体表凝成霜花,张小凡的玄火在霜花外织成红网,两种力量在他身周纠缠,像两双手,拼命托住即将坠入深渊的守剑人。
远处,血海翻涌的低啸突然拔高,似是察觉到了什么。
而韩林的意识里,最后一丝清明停留在那座血色宫殿前——阴影里的身影转过半张脸,露出的半只眼睛,竟与无咎道人临终前,掌心里那枚泛黄的旧玉佩上的纹路,分毫不差。